p; 醒来时,我最先感受到眼球在眼皮底下半吊子地转动着,不安稳地动来动去。
「还有几个小时?」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这么询问。着急的心以及不知道还能够说什么的空虚感,让我很自然地开口。Hikari用力握住我的手指根部后,如往常般回答:
「还有八个小时喔。」
「是喔……我睡了这么久啊。」
我抱着不想被人发现的心情轻轻睁开左眼,仿佛那是一种罪恶深重的行为。这时医院已经过了半夜关灯的时间。
病房和走廊都陷入一片黑暗,窗外只看得见染上夜色的云朵平稳地流过。不过,Hikari的手指触感仍停留在我身体的延长线上,我的意识也随之越来越清晰。
「……你不回去吗?」
「今天一天特别,家人答应我可以早上再回去。」
「是喔。」简短做出回应后,我心想Hikari的父母亲有可能答应吗?不过后来想了想,又觉得都无所谓吧。
这时,我已真正地清醒过来。我用力抬起眼皮,然后又紧紧闭上眼睛。我忽然觉得,如果越是想要看清楚Hikari,越会被深潜的什么东西袭击。
而且,我希望尊重此刻手指互碰的感觉。
「医院晚上好安静喔。」
Hikari低声嘀咕,纤细的声音在夜晚的冷空气中横向划出一道痕迹。
「睡不着的人都聚集在休息室那里,挺热闹的。而且,常常挨骂。」
「真的喔。」
Hikari以不带任何感动的语气附和。我也不认为这种话题能够聊得多开心,所以沉默地打断话题。正如Hikari所说,安静的气氛让病房里的空气缓缓往下沉。
下沉的空气使得地板、肌肤和棉被渐渐变得冰冷、变得落寞,但Hikari的手指如点滴般传来温暖。即使闭着眼睛,我仍持续感受得到Hikari确实在这间病房里。
「那些小钢珠换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吗?」
「嗯,换到了喔。」
Hikari表示肯定的方式感觉有些不寻常。我还在纳闷是怎么回事时,Hikari已继续说:
「辛巴。」
Hikari呼唤我的名字。「辛巴」这名字放在我身上并不贴切,比起狮子,用败犬来形容我会更适当。
「嗯。」
我微微压低下巴。下一秒钟,传来Hikari颤抖的声音: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是啊。」
虽然之前还不是那么确定,但我早有预感,Hikari肯定跟我一样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想必是因为我右眼的关系才变成这样吧。
离别已近在眼前,但我们不知道面对这种时刻应该说什么最有意义。想要从离别或失去之中找到能够让人变得正面的动力,实在太困难了。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准备迎向离别。
对于这座城镇,我们各有所思,也对某些人怀抱期望。我们一点一点地妥协,一步一步地做好准备,试图让自己能够在不会受伤的状况下迎接冲击。
仿佛承受着冬天的寒冷般,我们花好几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并且提心吊胆地反复确认还剩下多少时间。
然后,在只剩下一个星期的那一天,事情发生了。那些家伙来袭之后,破坏了一切。
预料之外的离别、我和眼球的剥离,这两件事情打乱我们之间的秘密关系。
「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在这里的回忆里没有云井。」
脑中浮现的尽是这些消极的确认。对于这些我们刻意不去碰触、应该就这么让它结束的疑问,我却忍不住探究答案。我明明知道这些愚蠢的疑问只会伤人,也会让自己受伤。
「我才不会后悔。一开始我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Hikari的手指夹在我的手指之间,两人的手紧紧交缠在一起,并且剧烈摩擦。
「你果然早就发现了。」
「是啊。」
「我有辛巴就好。」
「我以为你会说『我只要辛巴』。」
「哈哈哈。」
从Hikari发出笑声的方式,我知道别说是脸颊,她甚至也没动到下巴。我则是控制不住地露出苦笑。
「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
「才不是呢,辛巴是非常重要的人。」
「但我是第二顺位吧?」
「重点是,在这个镇上是最重要的人。」
「明明是拿第二顺位来填补,却说是最重要的,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才不奇怪呢。」
Hika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