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将注意力放在书柜的空隙,我小声地问老板:
「要如何才能提高身价呢?」
老板将收音机的音量转小后告诉我:
「什么方法啊,应该是踏实地累积努力吧,只是我也做不到这点。说句玩笑话,要想提高身价的话,到头来还是只能将眼前『做得到的事情』一件一件确实地完成吧,到了这把年纪之后我就一直这么觉得了。」
「原来如此。」我附和着老板的说法。
「不过,」他像是准备颠覆刚刚所说的一切说道:「比起这些,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别相信我这种人的建议』。明明没成功过,却把成功挂在嘴边的人,不过是不愿承认失败的废物,所以千万别学这种人。这种人根本不曾深思自己的失败,所以也不需要一副很佩服的样子听这种人说话……大部分的失败者只会说什么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定能创造不凡的成就,自以为在尝过人生苦楚之后,就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可是包括我,这种失败者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失败的人的确十分了解何谓失败,但了解失败与了解成功完全是两码子事,就算挽回失败,也不代表就能迈向成功,因为夹在两者之间的终究只是一处灰暗的起跑点,可惜失败者们向来不了解这点。」
听完老板这番话之后,我突然有点想笑,因为宫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这些人都犯了要命的自以为是,因为他们不过是好不容易站回起跑点而已。简单来说,就是在输得一塌糊涂之后,才总算冷静地看待眼前的赌局。如果把这点冷静就看成是逆转的机会,那实在是可笑至极。』
最后老板还说:
「喂,你该不会还在想要把寿命卖掉吧?」
「你在说什么事啊?」
我假装不知情地笑了笑。
走出旧书店之后,我沿着那天的行程,又去了CD专卖店,那位熟悉的金发店员热络地招呼着我,不过我在这里同样避开寿命的话题,只是马虎地问他最近都听什么CD而已。
最后,我趁着应该不会被宫城听见的空档问了店员:
「如果你想要在短时间之内获取极大的成就,你会怎么做?」
他立刻回答:
「只能拜托别人帮忙了吧,一个人什么事也办不成啊,只能借助他人的力量了。我实在不太相信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要是出了八成力还不能解决问题,就会毫不犹豫地拜托别人。」
这简直是毫无参考价值又莫名其妙的建议。
不知何时,店外下起一场夏季特有的西北雨。正当我打算不顾全身淋湿的下场,准备走出店外的时候,金发店员拿了把塑胶伞借我。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啦,不过要办大事,可不能不顾健康啊。」
我说了声谢谢后,把借来的伞撑起来,与宫城并肩回家。由于伞面不大,我们两个的肩膀全都湿成一片。擦身而过的路人全以奇异的眼光瞄我,想必在他们眼中,我是个蠢到不知道该怎么把伞撑在正确位置的笨蛋吧。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呢。」宫城呵呵笑着。
「什么感觉呢?」我问。
「嗯~就是啊,或许周遭的人会觉得很可笑,但你被淋湿的左肩让我觉得很温暖。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喔。」
「这样啊。」我的脸微微地发烫。
「你还真是容易害羞的人啊。」宫城促狭地戳了戳我的肩膀。
时至今日,我早已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甚至还以被人视为奇葩为乐,因为这么做,宫城就会绽放笑容,我越是表现得滑稽,她就越是显得开心。
我与宫城一起走进商店的屋檐底下躲雨。远方传来阵阵的雷声,雨水自排水沟急涌,两人连脚下的鞋子全湿透了。
就在此时突然遇见熟人。他撑着深蓝色雨伞匆匆前行,在见到我之后停下脚步。
我记得他跟我同系,是仅止于点头之交的同学。
「好久不见了,」他的眼神满是冷漠地说:「最近都在忙什么啊?怎么都不来大学露个脸呢?」
我将手搭在宫城肩上说:「就与这位女孩四处游玩啊。忘了介绍,她叫宫城。」
他不悦的表情全写在脸上。「一点也不好笑,真令人恶心啊。」
「你会这么觉得也是无可厚非,」我说:「假设我是你,也会有相同的反应吧。不过我要你知道,宫城的确就站在这里,既然我尊重你的不相信,我也希望你尊重我所相信的事。」
「……那个,楠木同学,我从以前就觉得你是个怪人耶。你一定从不与人交流,总是躲在自己的壳里吧?要不要偶尔把头探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他没好气地说完这段话之后,就匆匆地离去。
我与宫城坐在板凳.凝望着纷纷落下的雨滴,果然是场急雨,没多久就准备放晴了。湿濡的路面闪耀着水面粼光,让我们睁不开眼。
「那个……刚刚多谢了。」
宫城边说肩膀边向我靠近。
我摸着宫城的头,让她的头发从我指间滑过。
踏实吗?
我低声地复诵着旧书店老板的建议。虽然老板自己说这道理信不得,不过对现在的我而言,却是意义深远的一番话。
或许我被「还清债务」这个念头所局限了,仔细一想,我的确做了一些让宫城感到幸福的事,她本人也曾对我说:「多在乎我一点。」光是像这样被旁人视为可疑之人,就足以让她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