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乡回来之后的几天,我变得非常安分。除了吃饭,几乎大门不出。只窝在两坪多的房间里,一心三思地将从文具店买来的一叠叠色纸放在桌上,折成纸鹤。
在见到桌上一只只的纸鹤之后,宫城问道:
「你该不会在折千纸鹤吧?」
「是啊,就如你看到的。」
宫城从几十只的纸鹤里抽出一只蓝色的纸鹤,用手指捏着两侧的翅膀,津津有味地盯着瞧。
「你打算独力折一千只纸鹤吗?为了许愿吗?」
「为了死前余生的幸福而折。」
无所为而为的工作令人愉快。桃红色、红色,橙色、黄色、黄绿色、绿色、水蓝色、蓝色、紫色,房间被各色的纸鹤所淹没。
桌上的纸鹤从桌边倾泄落地,又被左右摆头的电风扇吹散在房间的地板上,原本毫无生气的榻榻米房间顿时增色不少。
我见了满屋色彩缤纷的纸鹤,心中泛起渺小的成就感。
或许越是无意义的美丽行为,心中的祈愿越是纯粹吧!
在专心折纸鹤的过程中,我好几次想开口与宫城交谈,却努力地压抑着这份心情,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太过依赖她。我发现这么做之所以能让自己安心,是因为这种做法里藏着某种不适切的想法。
另一方面,宫城对我的态度也逐渐软化。眼神若有交会,也会让视线避向一旁。比起之前宫城将我当成物品看待的眼神已温暖许多了。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在车站的谈话让彼此打开心房,但也有可能监视员被命令在监视对象的寿命逐渐减少时,必须对监视对象温柔一点吧。
不管怎么说,她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待在我身边,要是忘了这点,不切实际地胡思乱想,到时候一定会遭残酷地背叛。
耗时五天,折纸鹤的工作总算完成了。重新数算纸鹤的数量时,发现有几只纸鹤折得特别精致,远超过我所折的纸鹤。
想必有人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帮忙折了几只吧。
我将千纸鹤用线串成一串,垂挂在天花板上。
接着让我谈谈信件的事吧。
折完纸鹤的那晚,我打算洗牛仔裤时,摸了摸口袋,才发现有一张折好的信纸。
上面写着「给十年后的自己」。
从挖出时光胶囊的那天起,这张信纸就这样塞在口袋里。
我将牛仔裤翻好面放入洗衣机里,重新阅读起已读过一遍的这封信。
里头写的是:
给十年后的我。
有件事只能拜托你。
十年后,若我还是浪人要,请你务必去见姬野一面。
如同姬野没你不行,
你也不能没有姬野。
我刻意将这封信拿给宫城看。
「没想到十年前的你这么坦率啊!」读完信的宫城,似乎有点佩服:「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去见姬野一面啊,」我直率地回答她:「我也差不多该了解这么做有多么愚蠢,有多么地徒劳无功,对一个十年不曾一见的青梅竹马如此执著,到底是件多么可笑的事。但这可是十年前的自己所拜托的事情啊,十年后的我想尊重这项请托。的确,我可能会因此而再次伤心,也可能承受更多的绝望,但不去见一面,我怎么也无法让自己死心……就算一次也好,在生命的尽头里,我还是想跟她见个面,聊聊彼此。而且我打算将卖掉寿命所得的三十万交给她,当成是一种对她的报恩,只可惜有几万已被我挥霍掉了。我想,宫城你一定会反对我这么做,但既然是我卖掉寿命换来的金钱,用途应该由我自行决定吧?」
「我不会阻止你喔,」宫城说:「因为这份心情,我也不是不能够体会。」
我完全没想到宫城会如此地肯定这件事,顿时之间整个人愣了一下。
此时的我,完全不想深究宫城话里的意思。
宫城的意思并非「不是不能够体会」。
而是完全明白这份心情。
远比我还早之前。
「我明天早上打算去姬野的住处一趟,她现在应该待在娘家吧?」
「是的,与丈夫离婚后,就一直待在娘家。」
回答我的问题之后,宫城像是要窥察心思地看了看我的眼睛,她还是担心在我面前提及姬野,会让我反感或是莫名地发火。
为此,我若无其事地说了「谢谢」。
宫城才放心地回应「不客气」。
若要说明为什么我知道姬野搬家之后的地址,就得从十七岁那年的夏天,一封由姬野寄给我的信件说起。
我还记得在读过姬野的这封信之后,隐约地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这封信一点也不像是出自姬野之手。
信里写的全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例如考试太多没空读书、这封信是趁着准备考试的空档才能写,或是想上哪里的大学以及寒假时想来找我玩。
这些的确是十七岁女生会写的内容,字迹也的确是十七岁女孩子的字迹。
但问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