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列出死前愿望的那天之后,我的愚蠢变得更加无可救药。
我告诉宫城「我只是打通电话,马上回来」后,特地走到公寓外头去打电话。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被宫城听到通话内容,但果不其然,宫城依旧尾随在后监视。
距离上次主动打电话给别人已相当遥远。我盯着手机画面里的「若菜」这个名字许久不放。
公寓后面的林子里,夏虫正哪唧地呜叫着。
看来,不过是打通电话就害得我紧张起来了。回想起来,从幼时开始,我就不曾主动找谁出游,也不曾积极与人交谈。或许我因此丧失了许多机会,但不必为这些人际关系烦恼也是事实,也不曾产生任何后悔或满足的情绪。
我让思绪暂停流动,趁着这几秒的短暂空白,不假思索地按下手机的通话键。一旦电话拨出,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而话题内容就顺其自然吧。
拨号声让紧张感越发高涨。一声、二声、三声,直到此时我才想到「对方有可能不接电话」这件事。久未主动打电话给别人,脑子里才会有这种「只要打电话,对方就会接听」的错觉。四声、五声、六声,看来对方正处于无法立刻接听电话的状况。心中的某处突然松懈下来。
拨号声响至第八声后,我终于按下停止通话键放弃等待。
若菜是我大学的学妹,原本是打算邀请她一同用餐,然后如果事情发展顺利,说不定在我寿命告终之前,都能有她陪在身边。
事已至此,突然,一股寂寞的酸味溢上咽喉。在明确地知道死期之后,最先感受到的变化是我至今未曾想过的渴望与人见面的心情。总之我现在,那股想跟谁说话的心情变得强烈无比。
若菜是在大学时唯一愿意对我示好的人。今年春天,甫入学的若菜在前面提到的那间旧书店与我相遇。当时站在店里的若菜正专注盯着破烂发霉的旧书,而我明明是恶狠狠地瞪着她,以眼神示意要她「别挡路,滚到一边去」,但她却曲解我的意思,犯下新生常犯的自作多情,自以为:「盯着我不放的这个人,虽然面生,但该不会是曾打过照面的朋友吧?」
「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面呢?」若菜嗫嚅地开口问我。
「没见过,」我斩钉截铁地否定她:「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啊,原来是这样呀,真是对不起。」若菜似乎察觉了自己的误会,于是难为情地转移视线。不过,随即露出重整心情的微笑,说道:
「这么说,我们就是在这间旧书店邂逅彼此罗?」
这次轮到我感到困惑了。「这怎么算是邂逅啊?」
「真的,这就是大家口中的邂逅啊,真是太棒了!」若菜边开心地说着,边将旧书放回书架上。
几天之后,我们又在大学里相遇。自此之后,就常一起吃午餐,偶尔也会一同跷课,各抒彼此对书本或音乐的意见。
「能遇见比自己还爱读书的同龄朋友,这还是第一次呢。」若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闪烁着光芒。
「我只是读而不学罢了,我根本没从书里得到半点东西。」我如此回应了若菜:「我没有能吸收书中价值的资质,我所做的,不过是从大锅子将大量的高汤倒进了小盘子里。才倒入一点,高汤就立刻从盘子溢出来,半滴也留不住。」
「真的是这样吗?」若菜歪着头发出疑问:「我觉得尽管看似不曾吸收,或者看似立刻忘记,但只要读过一次,一定会在脑子里留下痕迹,然后会再不经意地化为有用的资讯。」
「也许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啦,至少我觉得——正因我是如此才这样说——年纪轻轻就成为书虫可不太健康。读书就是没事可做的人才会做的事。」
「楠木学长没有想做的事情吗?」
「除了打工之外,没什么想做的。」当我如此回答,若菜的脸上绽出藏不住的笑容,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说:「那让我替你增加一些想做的事情吧。」话一说完,她旋即抽走我的手机,输入自己的电子信箱与电话号码。
要是当时我知道姬野已历经怀孕、结婚、生产、离婚这些过程,也晓得她已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一定更愿意对若菜多点异性间的关心。可惜初春时的我还忘不了与姬野的约定,还坚持自己在二十岁之前得是个没人要的人。所以我不曾主动打电话给若菜,即便接到她的简讯或电话,有两、三次也在几分钟之内就挂断。总之就是不希望让对方有多余的期待。
不论何时,我都是个无可救药又时运不济的人啊。
我丝毫没有心情留下语音,仅传了封讯息告知打电话的用意。「虽然有些突然,明天有空出门吗?」我不希望让若菜觉得字句冷漠,也不想破坏若菜对我的印象,在斟酌每处的用字后,才慎重地送出讯息。
讯息一下子就回复了。光是这点就足以令人安慰,果然还是有人愿意关心我。
正当我想着是不是该一反常态地立刻回复时,我才发现自己搞错了。
刚刚的那封讯息,不是若菜传来的。若仅是如此,还足堪聊慰。没想到,手机画面里那串英文的意思居然是「该名用户不存在」。
换句话说,若菜已更换了她的电子信箱,而且是在没通知我的情况下。或许她已觉得不需要与我保持联络的状态吧。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她一时忘记,待会就传来信箱更新的讯息也说不定。
只是我心中明白。
我跟她的关系早已过了期限。
看到我眼神空洞地盯着手机荧幕,宫城似乎发现某些状况,于是乎蹑步地走近身边,窥视着我手里的手机。
「接下来,容我公布正确答案吧!」宫城如此宣布着。
「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