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是来登门赔罪的。
她将眼镜取下,仔细地收回眼镜盒后,将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神转回我的身上。
「您好,我是从今天开始,担任监视员一职的宫城。」
语毕,这位叫做宫城的女子,向我轻轻点一下头。
监视员?我完全不记得,但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的样子。就在我回想昨天与宫城的对话之际,那股想吐的感觉突然向上涌现,逼得我奔入厕所狂吐。
胃里的东西被吐得精光后,我一走出厕所就看见宫城直直地站在厕所门前。就算是工作,这个女生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吧。我把她往旁边推开,走去洗手台洗脸刷牙,倒了杯水大口喝下后,继续躺回棉被里。头还是痛个不停,房里的闷热更让头痛加剧。
「昨天虽然已说明清楚,」不知何时走到枕头旁边的宫城突然开口:「由于您的余命已不足一年,所以即日起,必须随时监控您的一举一动。然后……」
「这些事可不可以等会再讲?」我毫不客气地请她住嘴。「就如你眼前所见,我很不舒服。」
「我明白了。那么,稍后再为您说明。」
语毕,宫城拖着行李箱走到房间的角落去,背向墙壁抱膝而坐。
之后,就不曾从我身上挪开眼神。
看来只要我在这间房间,她就打算坐在那里监视我。
「您只要当作我不存在就好,」宫城从房间角落说出这句话:「请您无须顾忌,像往常一般悠哉度日即可。」
纵然她如此提醒,还是改变不了有个没差个两岁的女生正在一旁监视我的事实。我怎么可能毫不在意,所以总会忍不住往宫城的方向偷看。看来她似乎在笔记本里写了一些资料,可能是所谓的监视纪录吧。
被人单方面观察还真不愉快,被她凝视的那半侧像是遭人用眼神烧得灼热。
宫城昨天的确曾详尽地向我解说监视员是什么职务。根据宫城的说法,若是放任在那间店卖掉寿命的人不管,当余命不剩一年时,大部分的人就会变得自暴自弃,并做出各种不当的行为。虽然她没告诉我不当行为的具体内容,但大致上不难想像。
人们之所以遵守规则,是因为继续生存于世,「信用」掌握很大的关键。只是一旦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了,情况可就不同了,因为信用是无法带往彼岸的。
避免出售寿命的人们因自暴自弃而危害他人所制定的系统,正是监视员这套制度。只要发现余命不足一年的人做出不当的行为,监视员可立刻联络本部,在不顾原本寿命长短的情况下立刻结束监视对象的性命。简单来说,抱膝坐在房间角落的那个女生,只要一通电话就能立刻夺走我的性命。
只不过——这似乎是依据统计上显著的结果——一旦人们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就不愿再造成别人的麻烦,因此余命只剩三天时,监视员将离开监视对象的身边。
只有最后三天,能一人独处。
不知何时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头已不痛,也不再想吐。时钟里的时针指着晚上七点左右,如此珍贵的三个月就这么浪费掉第一天,真是糟透了。
宫城则是依然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房间角落。
我勉强自己尽量不去在意她,像往常一般生活。我用冷水洗脸,脱掉居家服,换上颜色褪至淡白的蓝色牛仔裤与衣缘松垮的T恤之后,便外出买晚餐。担任监视员一职的宫城总是跟在我身后五步左右的距离。
走着走着,炙热的夕阳实在眩目。这天的晚霞黄澄澄地布满了天空,远方的树林传来阵阵晚蝉的鸣叫声,单行列车毫无朝气地穿过行人道旁的铁路。
我走到了旧国道旁的全自动餐厅(注:以自动贩卖机贩售食物的餐厅,通常兼设游乐中心。)。这是一栋宽长的建筑物,树木从店的后侧开始蔓延,像是覆盖整间店面一般生长着。招牌、屋顶、外墙,找不到一处还未褪色的地方。店里约有十台自动贩卖机排成一列,其正面陈设两张桌脚细长的桌子,每张桌子上还摆着辣椒粉与烟灰缸。角落那台有着十年以上历史的大型游乐机台,发出的背景音效让店内的灰暗气氛得到一丝明亮。
我将三百日圆投入面食自动贩卖机后,抽着烟等待机器煮好食物。宫城坐在一旁的圆椅上,抬头看着店里唯一一盏正在闪烁的日光灯。这个女生在监视我的同时,是如何用餐呢?她不可能不需要进食吧?不过她身上的确散发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仿佛像台机器,让人感受不到半点人味。
把眼前这碗只剩热度可言,味道却乏善可陈的炸虾荞麦面吃完后,我从饮料自动贩卖机买了罐咖啡喝,这甜死人不偿命的冰咖啡深深沁入这副干涸的躯壳。
余命不足三个月,却特别浪费时间来吃这种自动贩卖机做的廉价劣食的人,恐怕也只有我了。不过我在此之前,本来就没有「出远门,找间高级餐厅大啖美食」的选项。这几年的贫困生活让我的想像力也变得贫乏了。
用餐结束后我返回公寓,拾起原子笔,翻开笔记本,准备逐条写出今后的生活方针。尽管先写出不想做的事情,会比列出想做的事情来得容易,不过一旦下笔,在死期来临之前想完成的心愿就自然浮现在脑海里。
死前愿望清单
·不去大学上课
·不工作
·顺从欲望
·享受美食
·欣赏美丽的事物
·留下遗书
·与成濑见面话家常
·向姬野表明心意
「那个心愿最好放弃喔。」
一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