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也不为什么。」
真理子将贴在脸颊上的手拿下,细细端详,手指轻轻上下抚摸我那缺了前端的无名指。
「应该不是不能弹吧?若用无名指大概会弹错音,要不顶多就是和弦或是分解和弦无法弹奏得很好罢了。」
「那已是致命伤了。」
「我倒觉得无所谓。少掉一、两个音也不会少掉一块肉,只要自己弹得愉快就好。你刚到的第一晚,我本来有些话想对你说,后来却忘了,但我想,我一定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如月,那是因为你下意识将自己与从前弹得完美无瑕的自己做比较,所以你根本不是不能弹。但以前曾拥有的东西,现在却失去了,该怎么说呢?确实有种悲哀的情怀。年华飞逝的感觉也是吧!
「不过,老是耽溺于过去也不是办法,如果你不停止与过去的自己相比,反而会无法将现在自己拥有的价值呈现在众人面前——」说到这里,真理子突然蹙起眉,一脸困惑不解。我正想问她怎么回事时,她却用力甩头,深深叹一口气,「你觉得人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我一直回避的话题不经意地被说出来,令我慌张得不知所措。看到我脸上的困惑疑虑,真理子给我一个小小的微笑后,又垂下眼帘,悄悄掩去那个笑容,放开了我的手。
「我想,人打从一出生,都会开口问过死亡到底是否存在的疑问吧!如果一人问过一次,那么全世界人口至少问过几兆吧,或者更多?或者是连亿兆的单位都不够数?真是无法想像。
「不过,谁都无法得到答案。不,应该说知道答案的人却无法开口说出。人不管经历多少次轮回,这个疑问也仍旧如同未来永生的谜团般存在。想想,再也没有比这个还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了。问死亡是什么,却不知这个疑问的宿命为何。不会死过,所以也无人能解答,只能当作是个无解的谜团永生永世地留在人世间让人追寻!」
真理子边说边颤抖着。
「我无法想像,好可怕——」
「真理子。」我唤着真理子的名字,伸出手想抚慰她,她却轻轻推开我的手。
「我睡了相当久吧!在昏睡中,不知不觉地又过了第三仪了,今晚应该是最后一晚了。我到底该怎办才好?我到底该去确认什么事?难不成知道了自己的丑态与惨状,死后还得在暗沉沉不知名的地方,一直怀抱着那些痛苦吗?
「可是,在我睡着的那段时间,我觉得似乎触摸到一个非常温暖的东西,那个东西仿佛一直在鼓励我,所以我决定等我醒来,无论如何至少今天一整天都要神采奕奕地度过。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心里觉得好痛苦——」
真理子紧咬嘴唇,不发一语。我只能无言地在她身旁守护她。不过,或许因为真理子拼命努力地克制自己,她全身的颤抖在不久后慢慢缓和下来。
「未来说,她想与你说话。」我还是说出来了。
「什么?你把事情告诉她了?她愿意相信吗?」
「说来话长,还是你和她见个面解释会比较快。我去叫她来,好吗?」
「我,不太想和她见面。」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而且,我或许又会冲动地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丑态。」
我无言以对,思索片刻后开口,「我想,你应该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举动了。」
我希望真理子能与未来谈一谈。我有预感,未来应该可以成为她的支柱。
「若是这样就好了,我是认为我应该不会再——」真理子说了一半就停下不说。
「我去叫她来。」我开口说。
静默了好一会,她终于微微点了点头。我横过她的身子在枕畔找到叫人铃,按下白色的塑胶按钮后,手指传来一种嘎嘎的辗轧触感。
在门外传来敲门声之前,真理子只是一直凝望窗外。
※
未来异常谨慎地打开门,像一只胆怯的猫似地溜了进来。她反手关上门,眼睛布满血丝,看来几乎没睡。真理子转身面向未来,未来则紧紧盯住她的脸。
「真理子姐?」
听到这声呼唤,真理子回她一个浅浅的微笑,转向她,坐正身体。
「是啊!是我。不过怎么看都是千织的模样,对吗?可是真的是我。」
「你真的是真理子姐?我可以相信吗?」
「要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难不成要我当着如月的面,猜你屁股上有几颗痣?」
未来不发一语地凝视对方,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从门边缓缓靠近病床。
「真理子姐——」
离病床只剩一公尺左右时,未来停住了脚步,似乎有些畏缩地无法动弹。我斜靠在窗边看她们两人,真理子背对我,我从她的肩膀上方能看到未来的脸。未来的脸颊淌着泪水,整张脸开始皱成一团,穿着护士服的她像个小孩哭得唏哩哗啦的。
「未来,你太过分了,想哭的是我才对。你真贼,居然比我先哭。」
「是喔,说得也是。」未来用力抽噎一声,用手揩了揩脸。原本应当累极的脸,现在则是笑靥满面。未来向四周望了一下,找到椅子,搬过去坐在病床边。
「可以跟你说说话吗?」
「当然没问题。」
不过之后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这期间,未来几度瘪了笑脸,又差点落泪,但每当如此时,她就慌张地低下头,不让真理子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