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未来睁大眼睛瞪向真理子。
「嗯,是该说再见了。」真理子别过眼,喃喃地说,「但是我不想说再见——拜托你,不要让我一个人孤单地躺在那里。」
「……」未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还是静静地闭上了嘴,等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我知道了。我刚才已经决定不要再哭了,我会与仓野医师一起陪你。可是……真理子姐,就算你回到自己的身体也已经……」
真理子眼神悲伤地轻轻摇头,不再多说什么。未来倒吸了一口气,转头面向我。
「如月先生,真理子姐就拜托你了。」语毕,她对我深深颔首行礼,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这是未来与真理子最后的对话。
「真理子——」叫了她的名字后,我的喉咙却堵住似地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时间安静地流逝。
「我们走吧!」
在她说这句话前,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始终缄默不语。
※
我带了换洗衣物,牵起真理子的手走在漆黑的山路。到了疗养中心后,玄关还是不见人影,两旁的鞋柜与拉上帘子的服务台与我抵达的第一晚一模一样。
我们走至餐厅,找到正在整理厨房的荻原,向他确认借用澡堂的事。
「千织,你好几天没洗澡了吧?洗完澡会舒服一点。」他对真理子说。
「蛋包饭,谢谢你。」真理子歪着头,断断续续地说。
我不知道这是真理子的演技,还是因为情绪激动所造成的。之后我们又去找藤本先生。他正在办公室处理帐簿,我正打算开口叫他时,真理子附在我耳边小声提醒:「你告诉他,待会儿我们会在疗养中心里逛一下。」我点头,随后连同借用澡堂的事都一起告诉藤本先生。
藤本先生不停向我道歉,仍将这件意外当作自己的过错,然后对真理子说:「你看起来好多了,那我就安心了。」
真理子点点头当作回应,定定地凝视藤本先生,却似乎想不出要说什么,最后仍没开口就离开了。她表示接下来想先去看看自己的房间,我跟在她旁边,两人走在走廊上。患者们几乎已经就寝了,但我们偶尔还是会与几位拄着拐杖、或是坐轮椅的患者擦身而过,每次真理子都会停下来,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
终于来到她的房间。我们四处张望,确认四下无人便迅速闪身进入房间。我站在门边打量她的房间,这里比起患者与家属住的房间(也就是我与千织借住的房间)要小上一号。真理子要我先等一下,随即一溜烟地消失在室内,过了五分钟后,她手上拿了一本上锁的日记回来。
「如果在这里待太久,我又会开始难过,我们还是赶快走吧!本来打算好好整理一下的,但现在这样大概也没办法吧!」真理子像在解释些什么,接着将日记交给我,「等我走了之后,能帮我将这个处理掉吗?」
「好。」我点点头。
「都这么大了还在写日记,而且还是附锁的本子,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吧!」
「没这回事,我没这么想。」
「嘿嘿!」真理子有点害臊地笑说,「我不会告诉你钥匙放哪儿的。不过,真想打开,还是可以打得开,但是我相信你不会的。」
「我保证不偷看,我会找个地方烧了它。」
「其实我也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这毕竟是我私人的记事,我还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们快离开吧!」语毕,真理子顺手关掉电灯,开门离去——幸好门外没人。
接下来,真理子将疗养中心每个地方全走了一递。她在每个房门前驻足,仿佛在回想门内的住户,只差没敲门。然后是盥洗室、娱乐室、复健用的体育馆、后门、自动贩卖机,每到一个地方,她都驻足了一分钟左右。
只有一个地方让她停留了比较久的时间。那是一间传出微弱的婴儿哭声的房间。她一开始还自言自语地说:「这里不是应该没人住吗?」但随即便想到住在这间房的人是谁。
「对不起,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没完没了。」我们又走了好一阵子,真理子才低头说,结束了长长的巡礼。
此时正好刚过九点半。
「接下来去澡堂。你要去大澡堂,对吧?」
「嗯,是有这个打算。」
「这样吧!我大概需要一个小时,你们的房间应该还空着,如果你先洗好就在那里躲——我想你应该会洗得比我快。晚一点还要请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要准备啤酒吗?」
「不行!你怎么能邀未成年人喝酒。」真理子莞尔一笑,走进女用澡堂。
※
我只得忍耐着洗澡后没啤酒可喝。
果真是我比较早洗好。我回到无人的房间,打开灯,坐在矮茶几旁,烟灰缸是干净的,不知被谁清过了。我打开窗,边抽烟边等真理子回来。
等待的时候,我不禁回想起四天前在这个房间里与千织、真理子三人聊天的画面。窗外的夜空仍与那晚一样,布满闪烁的星星。我觉得这个夜晚仿佛从那时起便一直延续至今,没有间断,却又觉得两者之间似乎横亘了异常冗长的时间。
演奏会、意外,还有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应该存在的千织却不在,不在的真理子却在千织的身体里;真理子的恐惧与恐慌;治疗室发生的事情;昏睡——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眼前杂乱无章地掠过。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随着叹息一起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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