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医师将两手靠在椅背上,缓缓地转动颈脖。然后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然而即使医师已经解释了这么多,我还是无法将事实回归到原点。
医师的说明确实相当有说服力。我回想起千织来到这里后迅即跟真理子异常亲密的模样,而关于楠本夫妻的事,我也没有太多认识可以用来反驳医师的说法。但是心里总有挥之不去的怪异感,那是因为在发言者本身抱持着绝对的确信所说出的话之前,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察觉出事情不见得就是如此。
「如月,这医院的名称你还记得吗?」
「唔……我记得应该叫做——」
「这里叫做脑化学研究所医院哪!我是这里的职员兼研究员。」
他再度苦笑,将头转向我。
「解明分析大脑的构造组织,就是这个医院的终极目的。你们或许看不出,但是这研究所里有近百名的人员,每天都跟假设与检证其事实朝暮相处,像是哪个领域是借由哪个精神活动才能更加称职地执掌功能、记忆是如何形成的、还有,某神经细胞的遗传性的不同是否会左右个人的个性等。无法用言语道尽,总之,主题是不胜枚举。而那些主题各有几个假设,必须以实验,以及收集并解析实验得来的庞大数据资料。
「那么,最原始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解析大脑构造后出现的东西,你认为是什么呢?很意外的那就是你之前所说的『心』这个名词。这个名词所在的位置是囊括大脑这个器官内所有进行中的活动。至少以我们的解释是如此。所谓的心,跟大脑这个器官一样都是肉体的一部分。这也就是我们现在正在谈论之事的大前提。」
医师捻熄香烟。
「因此,对于你先前提出的质问,我的回答是『No』。所谓的心是不可能脱离肉体而独自存在的,心这个名词其实也就是表示脑这个器官的活动,至少在医学上的说法是如此。」
「可是,现在,真理子的心却是寄居在千织的身体。」
我不禁出言反驳。医师摇了摇头。
「这点我刚刚已说过,无论如何我的说法不会改变。不过,我从来也没强迫你接受我的说法啊!原则上现在所假设的,到底有多少偶然性、或是有一丁点假设成立的可能性,但是构造方面我是最了解不过了。而且千织本身原本就是特殊案例,不合理的部分大概只能指向她所拥有的特殊性吧!」
「呼——」医师从鼻子中哼笑了一声,停了一会又继续说:
「不过,对我们而言,这近百年来关于大脑器官确实是有飞跃性的进展。因此,对于脑生理学的研究有极大贡献的几位学者,在退休之后也并不承认独立的心,亦即我们所谓的灵魂是存在的。他们确实并没有留下如此主题的话语或见解。」
他忽然拾眼,但是却避开我的视线瞥向一旁。
「唉,结论就是大脑确实是个深不可测的谜,然而上天给予人们解开所有谜团的时间却不太够。连我们这些筒在研究的人员,恐怕也无法在有生之年解开心的员面目。正因有如此的期望,才会努力不懈地持续研究。所以,像这样的发言,如今也只能认为是一件遗憾惋惜的事。
「不过呢,我来说个无聊的题外话吧!话说有位脑科研究者,讽刺的是,妻子却是植物人。身为医师的他,亲自执行妻子的手术,结果却无法救回。在明知无结果之下,还是每天帮宛如活生生的死尸的妻子施打点滴并注射营养剂,擦拭她的身躯。这些就是他每天睁眼后的例行工作。他很幸运还能持续拥有工作并且每天照顾妻子。这些小小的幸运让他感激不已。
「但是半年后他面临了很辛苦的第一个极限。尽管他工作能力很强,而且是个称职的丈夫,但是对于妻子长期的病况感到十分罪恶,每当午夜梦回,每当他回想事故发生的原委,他就自责不已。这些痛苦自责的思绪,原本应当是足以支撑他日常的生活。但是他终日努力不懈却得不到妻子任何的反应,妻子只是徒具消化与排泄功能的活死人。
「某天他情绪终于崩溃了,一心一意只想毁了一切。这样的生活对妻子毫无助益,如果能得到一丁点的进展,他或许还能继续忍耐。但他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心想把一切全都结束掉算了。虽然他内心并非真的想这样,但是一度涌上心头的执念却没消失。到了第三天,他终于崩溃了。他抱着忏悔的心情对着妻子全盘倾诉出来,这大概长久以来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了好久。当天晚上,他作了个梦。妻子用悲伤的神情一直凝视自己,梦里只有这个景象。
「理所当然,这肯定是他本身那种想停止一切的想法造成的罪恶感,才会在梦里衍生出这种情境,但是他却无法坦然接受这个事实。如果是自己的罪恶感,为什么不是昨晚、也不是之前,而是在自己告诉了妻子之后的今晚才作了这样的梦?他感到万分惊讶,终于真正感受到那是妻子对他哀怨的诉求,他始终无法停止这样的想法。
「他开始萌生了利用物理上不成立的方式,让自己与妻子有所接触联系的想法,而且也不再全盘否定这些方式。几天后发生了一件事。在此之前完全没出现过的妻子,忽然在触摸着她的手时轻轻地传来了力量。似有若无的,刚开始几乎感觉不到的非常细微的力量——」
「医师,那是——」
碰巧这时,放在房间角落的电话响了起来。医师起身去接电话,只见他皱着眉头说:「还没吗,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然后挂掉电话。
「我们到底谈了多久?」
我看了看手表,大概超过一小时以上了。
「千织仍昏睡不醒,未来有些担心,所以来电告知。她大概也担心我们谈到什么状况了吧!你差不多该回病房了,你应该也很担心她的情况吧!不过到底是哪个她,这我就不知道了。」
「医师——」
「抱歉,就当作没听到你说的事,我会比较轻松。我们在这里所说的话就当作没发生过,好吗?」
「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对。她把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