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前天从手术室推出时更令人心痛。躺在病床上的她,覆盖在浅绿色的被单下。我瞥了一眼她的头部,头发也被同色系的帽子包覆着,鼻嘴上罩着辅助呼吸的氧气罩。透明的氧气罩里蒙着一些水雾。左右的手腕伸出被单,手掌朝上,从那里连着几条点滴和管子。管子塞在毯子的底下,其中几条像是血管般正输入一些液体。
毫无动静。我站在门旁,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那女孩屏住呼吸,直盯着自己的躯体看。身旁只有几个监视器,有些是规则性的、有些是凌乱地描画着曲线。宛如这一整室的生命就只是由它们来维持般,连空气都是死气沉沉的。
穿梭在静寂之中的只有这些无生命的声音在证明生命的延续。我的喉咙又动了一动,牵动肌肉的声音听起来巨大无比,我总算打破沉默开了口。
「真理子……」
「不要过来!」真理子头也不回,尖声大叫。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将这个扯掉。」
我凝目一望,她的右手正紧紧抓着连结在机器上的插座。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尽管并没有打算大喊,但说出的话冲向高旷的天花板往下扩散,铿然作响。
「要怎样是随我高兴吧!我只是、只是想把自己给结束掉。」
「真理子!」
「真是够了。我不想再时时刻刻凄凄隍隍地睡不着。我明明就很安静地睡在这里,可是却强烈感受到黑暗、死神的阴影逼近。够了、真是够了。从刚才我就在想,只要把哪一个给扯掉,那一切就全都消失了。这是我的身体,要怎么处置随我高兴。可是,真是气人,我却不知道该扯掉哪条才对。」
「不过那里是——」
「我叫你不准动没听见吗?」
直到那时,她才将脸抬起,表情恐怖至极,令我不敢轻举妄动。映在我眼底的千织的脸,和我所知道的千织是完全两样,但是那神态却又似曾相识,刹那间记忆浮现,那是那时的傍晚,在破碎的窗棂玻璃上映照出的我的脸。
我哑口无言。
「是啊,我也考虑过那个可能性,如果我的身体在明天子夜来临前、在这个事情结束之前就死掉了的话,结果到底会如何。存活下来的是我,还是千织?如果我能肯定消失的人就是我,那我就不会这么犹豫不决了。可是……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够以别种方式继续活在世间。
「我察觉到了,我连这样的事也注意到了,因为她可以生小孩。不,如果是这个身体的话,我也可以生小孩的。每当我想到这件事,我就产生一线希望。但是最后,我却愈来愈分不清楚我来这里到底是想结束自己,还是想要延续自己的生命?真是可笑极了,悲伤想哭得无法自己。觉得自己既愚蠢又悲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真理子——」
「叫你不准动!你要我说几次!」
真理子忽然尖声笑了出来。但是眼里却充满泪水。
「我从来没有这么悲惨过,为什么是我?过去的我已被摧残得那么惨,难道还要让自己做了有生以来最丑恶的劣行之后才死去吗?如果这样,那一开始我干脆不要保护她了。可是我记得很清楚,那一瞬间我员的是认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只有这点我可以骄傲地告诉你。我也一直对自己说,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吗,至少在昨天之前我都是这么想着的。
「可是我真的忍耐不下去了,再也无法忍受了。你知道刚刚我是多么拼命压抑自己吗?你知道我是用什么心情看着自己这副可怜的模样吗?只要来这里把一切结束,我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我就可以不必再那么悲惨地躺在这里了。没错。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并不是千织就这么消失,而是非常恐惧自己真的要消失在人世间。就是因为察觉到这点,我才无法动手,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笑还是该哭——不准过来!」
我一踏出右脚,真理子瞬间更提高了声量,我听见慌张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至。
「真理子,把你的手从那里拿开!」
「不要!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背后的门被大大地拉开,传来仓野医师的声音:
「喂,你们在吵些什么?真理子还没被准许会面!」
「真理子,放手。」
「出去!谁都不许过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
悲鸣般的女孩尖叫声与医师疑惑不解的喊话重叠在一起。但医师随即恢复理智,当机立断下了判断。
「千织,无论如何你先离开那里。」
医师慢慢从右侧接近她。
「不准过来!」
真理子的注意力忽然霎时被他吸引过去,医生趁机挥手打向她的右手腕。千织的体重很轻,一碰到她那瘦弱的肩膀时,医师瞬间退缩了一下,千织倏地咬紧牙根,我使尽全力飞跳过去时,她已经大力地挥动右手,「噗」的一声发出沉重的声响。
「混蛋!」
医师咆哮怒吼。同一瞬间,千织细小的身躯忽然产生激烈的颤抖,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倒下,我连出手扶她都来不及。飞奔过来的医师将被扯掉的插头重新插好后,随即转向我们。
我让千织仰躺,她的双手喀啦喀啦不停抖动着,眼睛转翻成白眼。
「压住她的下巴,是癫痫发作。快点把手塞入她嘴里,不然她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惊愕不已,但还是依照医师的话做。千织的嘴唇两边冒出气泡般的唾液。医师慌忙找来毛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