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身上的重量却与过去全然不同。我缓缓地上下轻搓她的手臂(我很清楚她不是因为寒冷而打颤),不断反复同样动作,试图安慰她。过了一阵子,呜咽声终于停了下来,真理子抽了抽鼻子,挤出笑容,抬起头。
「对不起,我忍不住。」
我想对她说别在意这些小事,却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真理子又莫名地叹了几口气,喃喃说:「谢谢你让我撒娇。」接着坐正面向我说,「才刚对你撒娇,现在又来要求你是有点厚脸皮,不过,你与我约定好的事,可以现在履行吗?」
「什么约定?」我疑惑地问。
「什么?你忘记了?」真理子嘟起嘴,不满地说,「不是说好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要当我的聊天对象吗?不过反正你也不太开口,到最后都是我憋不住想讲话。」
发现真理子的语气变得比较开朗,我也放心了。
「那我先去买点喝的回来,你也渴了吧?」
「好主意,看不出来你还满体贴的。」她回赠我一个微笑,「买啤酒还是不太好吧?」
「那当然。」
「这里没有商店,不过大厅里有自动贩卖机。」
「我知道,我都在那边的吸烟区抽烟。」
「那你顺便抽根烟再回来好了。我可不许你在我说到一半时去抽烟。」
我买了麦茶与橘子汁,又抽了根烟才回来。
「你要喝哪个?」我问真理子。
「我喝果汁,你暍麦茶可以吧?」
「可以。」
我们各自打开饮料的封口、插上吸管,就这么拿在手上。
「刚刚你去买东西时,我本来又想哭的,因为一想到我随时会死,就忽然想起很多往事,怎么也停不下来。不是有人说,人在死前一瞬间会回想起过去的一切吗?我觉得这一定是真的——我想说的都是身边的一些私事,可以吧?」
「我会当个好听众。」我点点头说。
「我之前说我曾结过婚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恋爱结婚的!他大我两岁,是在我念短大时参加的联谊中认识的,也是我第一个交往对象。我常想,我真是个超级幸运的人,能遇到喜欢的人,还跟他结婚,实在是太幸福了!啊!等一下,我要声明,我的初恋可是你喔!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最初是他对我一见钟情,在他的热烈追求下,我们开始正式交往。他很单纯,也很温柔,简单地说,应该是很纯朴吧!等我发觉时,我已经愈来愈喜欢他了。到了毕业那年,我周遭的朋友们都开始在计划毕业后的打算,不是已经找到工作,就是准备要结婚之类的。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连找工作之类的话题都避而不谈。我觉得很不安,我知道自己的将来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有所变化,看到他对就职的事似乎都不紧张,我实在很担心他到底是怎么了。
「后来我终于受不了,找他问个清楚,这时他才不情不愿地说要回乡下继承老家的农业,还说因为自己是长子,当初是因为说好毕业后会继承家业,父母才愿意让他念大学。因此,虽然无奈,但他不能破坏与父母的约定。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觉他念的是农学系。而且那时他才终于说出,当农家媳妇很辛苦,如果真的不嫌弃,希望我愿意嫁给他之类的话。」
说到这里,真理子红了脸,低下头。这副害羞的模样与刚刚脱下衣服听诊时有微妙的不同。
「后来我就真的嫁到他家当农家媳妇了。他的故乡在一个约有三十户人家的聚落中,不论哪一户都是从江户时期便开始代代务农的农家,我夫家姓后藤,附近邻居也几乎全姓后藤,只有五户是不同姓氏,所以走到哪儿都能遇见亲戚,整个聚落就像个大家庭似的。我是在都市长大的小孩,一开始发现日本居然还有这种地方,我觉得非常不习惯,总觉得这根本就是一种文化冲击!
「一开始最让我吃惊的是,不论哪个家庭都是三代或四代同堂。一个家庭里有爷爷、奶奶、孙子,甚至是曾孙,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当然,有些家庭会少了爷爷或奶奶。而且这些老人家对聚落中每个家族的成员都了若指掌,住在聚落中的人就不用说了,他们连哪家的三女嫁到哪个地方,谁家的五男在东京的哪一间电器公司工作等等,全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们几乎都是用作藏家的二女儿、上水的后藤家老么这种称呼方式来记住各家成员,明明他们都是别人家的小孩,却清楚得像自己家的小孩一样。
「顺便告诉你,刚刚我说的上水的后藤家住在那个聚落的最高处,从以前开始就专门管理农业灌溉用水,所以大家都这样称呼他们家。而地名后面的后藤则用各家户长的名字来区分。
「虽然刚嫁过去时,夫家为我介绍过聚落里的成员,但他们说话都带有很重的乡音,一开始我都听得一头雾水,而且也认为他们只是附近的邻居,没打算记住他们的名字,但对方却用『久幸家的媳妇』将我记得牢牢的。对了,久幸是我公公的名字,我前夫叫则幸。
「总之,自从蜜月回来后,我立刻开始过着完全无法预测,也无法想像的生活。这时我才了解我前夫说的那句『农家媳妇很辛苦』时是很认真的。我从来不会睡超过清晨六点,起床后要与婆婆一起准备大家的早餐。他家有祖父母、双亲、三个还在念书的妹妹,再加上我们夫妻,一共得做九人份的早餐。做完早餐后,我得帮忙照顾爷爷养的鸡。在爷爷的观念里,鸡蛋是很珍贵的东西,所以他绝对不卖鸡蛋,也因此我们吃的鸡蛋都很新鲜,我的小姑还从学校借孵蛋器来孵小鸡,我就是从那时起不敢再吃鸡蛋。
「这些忙完大概也八点了,从八点到十一点是农作时间,因为技术进步,不但有割草机帮忙割草,而且又能割得很干净。但我的装扮可真不是盖的,因为夏天的太阳又毒又辣,得做好万全的防晒才行,不但全身都用布包住,还要戴手套,脖子也要仔细地遮住,最后还要戴上斗笠似的帽子才行。奶奶、婆婆,还有我,三人就都以这种装扮在田里捆绑牧草,爷爷则上山照顾香菇。我一直很羡慕爷爷,因为山上有树荫,一定比较凉快。而公公与前夫则在农会工作,家里的现金收入就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