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仍一样虚弱。」他用力甩甩头,顺手捻熄香烟,随即另外又点了一根,「那个女孩——别的医师是怎么诊断的?我记得你们的姓氏好像不一样,但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形,不介意的话,可以说来听听吗?」
我不知道他到底真的对千织的情况感兴趣,还是只是想换话题,但我仍将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他,包括最初的意外、自己与千织的关系,还有白石医师的话。仓野医师偶尔会说这部分听真理子说过,要我跳过继续往下说,大部分时候则是默默地听我说。
「他说脑细胞在睡觉吗?的确没有比这个更清楚的解释了。」仓野医师交叠双腿,熄烟说,「其实大脑这个器官,研究得愈深入就愈令人无法理解,仿佛身陷迷雾之中。譬如左脑的布洛卡区与威尼克区已被确认为与语言的理解能力有关,但就算这个部分受到损伤,也不见得会造成语言能力障碍——曾有病例显示,语言能力在这部分受损前后并没有产生任何差别,原因可能出在该区域负责的语言活动在受损后被分配到其他部位,或是绕道抵达资讯传达网络,因为大脑有时确实会自动执行自我修复的工作。
「但这种事发生的机率并非百分之百,而且没有任何统计资料能得知大脑自受伤后、到开始自我修复的这段时间有多久。所以我们对大脑的了解就仿佛在暗中摸索似的。」
「你是专攻大脑的吗?」
「不是。我原本是外科医师,以前我的手可是很灵巧的。大学时代的恩师是参与兴建这间医院的相关人员,看上我的开刀技术就将我找来这里,所以我在医院落成的前几年就先转到脑外科做准备。」
或许他脑海中一直不停闪过「如果没有来这里就好了」这句话。
「你太太的情况……你应该满辛苦的吧!」
「原来你知道了。」
「嗯,我从真理子那里听到一些……啊!对不起,突然说这个,真的很抱歉。」
「你知道就好。算了,没关系。」仓野医师苦笑说,「我太太和枝躺在病床已经有两年了,再怎么说也比你的小女孩要更费心。」
「我听说她是植物人。」
「嗯,没错。你都说了自己的事,我再不说好像就不太公平了。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我回答没有,而且也不了解,又顺便提到父亲的死因。
仓野医师说了句遗憾,便开始说明:
「内人的大脑新皮质已有八到九成停止活动,也就是说,已经有这么多脑细胞死掉了。你应该也知道脑细胞是不会再生的细胞,即使老了也不会进行新陈代谢,它们在幼儿期迅速发育完成后,就与人类共同生活一辈子。而所谓的增加记忆或思考能力的提升,其实并不是因为大脑进一步的成长,应该说脑内网络变得比较发达。你听过神经细胞吗?突触与神经元是神经细胞的一部分,各个神经元利用突触相互连接,在大脑内形成传递讯息的网络,这种网络不但无时无刻都在变化,而且愈变愈复杂。但脑细胞一死便无法进行讯息的传递,而且没有其他细胞可以取代,死掉的脑细胞也无法排出体外,只能以死亡的状态留在大脑里,这就是它们的宿命。而且,不论大脑或延脑都一样。
「当然,一旦人的脑细胞全部死亡,就代表这个人也会死。反观植物人,虽然大脑的脑细胞死了,小脑与脑干的脑细胞却还活蹦乱跳,所以他们不但可以呼吸,也能进行食物消化与排泄行为,而这些行为就是由位在脑部内侧的延脑与下视丘的交感神经与副交感神经支配。但这些并非出于主体意识的行为,简单地说,植物人不会为了看而睁开眼睛,不会为了吃东西便张口咀嚼,不会因为有便意而去上厕所。
「内人的情形就是如此。只要持续给予维持生命机能的营养,肉体便不会停止活动。当然,像衰老或其他不明原因引起的衰弱又是另一回事了。」
说到这里,仓野医师又掏出另一根烟,却不知在想什么而停住不动。无话可说的我只能等他再度开口。
「所以她也不会开口说话。我每天都会对她说话,但她无法回答我,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否了解我的话。老实说,我有时会怀疑,现在的她还拥有所谓的自我意识吗?不过,就算没有,她也还是和枝。不可思议的是,我在照顾她时,偶尔会握一握她的手,这时竟感觉到她回握我的微弱力道。有时我太忙就会请真理子或未来帮我照顾她,我会问过她们有没有遇过这种情形,她们说没有。换句话说,和枝还知道我是谁,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所以才会有那种行为吧!当然,我无法断定是否真是如此。
「自我意识的有无应该与大脑新皮质有非常深的关连,或许可说归于这个部位支配。也就是说,在她残存的大脑中,确实仍有一个名叫仓野和枝的人。或许她会诅咒自己的苟延残喘,或许会为了想传达自己的存在而拼命扭动手脚。遗憾的是,除了对她说话、帮她灌食流质食物、注射营养针与清洁身体外,我无计可施。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而且每日重复同样的事,恐怕只能等到两人中有一人先死才能停止这种行为。」语毕,仓野医师站了起来,「我该回诊疗室了,下午会过去你那里一赵。」
「仓野医师。」我不自觉开口唤住已迈步走出的他,「方便向你请教一件事吗?」
「真理子的事吗?」
「不,是你刚刚说的话。你说的『自我』,简单地说,就是『心』吗?」
仓野医师皱眉,耸肩说:「很遗憾,这个名词并不适用在生理学,随你怎么解读都行——那是夏目漱石的小说吧?学生时代读过,现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说完,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瞥了一眼手表,我居然与医师聊了快一个小时,早就超过与真理子约好的时间了。我怕真理子担心,便快步回到病房,敲了敲房门却没听见回应。这一瞬间,我突然感到害怕,难道我最坏的预感成真了?我赶紧开门进去,真理子似乎睡着了。我蹑手蹑脚地走近病床,确定她还有呼吸,并在她脸颊上发觉淡淡的泪痕。
我松了一口气,跌坐到沙发上。我不知道能为真理子与千织做些什么,一股忧郁不停地煎熬我。我将自己沉沉埋入沙发中,看来真理子真的睡着了。无所事事的我从行李袋中拿出一本书翻看,却又发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