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前一日·夜晚

emsp; 「喔,喔。」千织嘴里发出声音,一副了解的表情。「难难。」她嗯嗯地点着头说,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加上一个像叹息的声音。

  「是啊,光是用听的就觉得很难,弹奏起来应该是难上加难。」

  但千织却很不服地喊叫,「不——是。难、手指、不一样。我说,难。」

  我心想,我真搞不仅你在说什么?

  不过真理子却盯着千织,嘴里喃喃说道,「是这样吗?或许真的是这样!」

  「的确是,譬如在世人眼里,贝多芬有时就像一位哲学家,你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吗?或者你不这么认为?」

  「嗯,而且似乎还是个很难搞的人,据说每个管家都做不久,这是很有名的逸闻。」

  「所以说,像这样的事,我想应该会表现在自己的音乐上吧!」

  的确这也是个事实,越到后期,贝多芬的乐谱就越会让人有种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这样的音符的感觉。但很不可思议,这些音符却能平顺地和旋律融合在一起。与忠实于基本和弦的莫札特的作品比较,两者是截然的不同。在三十五岁即英年早逝的莫札特所存活的二十一年中,两人呼吸着同一时代的空气,即便如此,两人的作品却完全没有一丝相似之处。而且,似乎不知忧愁为何物的莫札特,也被流传为每日嘻笑的乐天人物。

  另一方面,听觉有障碍的乐圣也留下了不少只能说是错误百出的乐谱,现行流通的作品中,也不乏是由其弟子与后世音乐家加以修正的乐谱。

  那么,是否连那些无可救药的不协调音,也可以说是故意写错?但再怎么说,像我们这种芸芸众生确实无法听到,这位两百年前远在异国、如今已回归尘土的天才的脑中所回响的和弦。

  我甩了甩头,脱口说出,「我无法理解。」

  随后我又想起千织记不住作曲者的名字,却又每每必会将作曲家做出区别,她到底是怎么将莫札特与莫札特的乐曲做成连结的,我无法从中看出端倪。她边听边一直偷我,而一旁的千织很无聊,枕在她的膝盖上开始打起了呵欠。

  「的确很不可思议!可是会无意识认为,只要想理解就能随心所欲理解的人,说不定才是错的。思,好像觉得更期待明天的演奏会了。」

  忽然真理子惊呼了一声。她的视线穿过我朝着窗外望去。

  「怎么了?」在我发问的同时,千织也正好抬起头来。

  「没什么,因为以前都拉上纱窗所以没注意到,刚刚那个大概是流星吧!对了,你们看过夜空了吗?这里的星空很美。哎!我怎么又忘了推荐重要的事物了!」

  想起在大澡堂里荻原所说的话,我也只能苦笑。「关掉灯也不会有虫子飞进来,要不要欣赏一下星空?」真理子问。千织马上点头同意,「星星。」或许是因为还有月光,虽关了灯房里也没有想像中暗沉。只是世界变成一片惨白,眼睛适应黑暗后,连真理子的表情和千织打呵欠的神情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千织与她并排站在窗前,我在她们身后伸长脑袋往上瞧。

  「啊,对不起,遮住你了。」真理子说完便稍蹲下身子。纱窗被风吹得喀啦地响,拂摇于夜风下的草原暗影清晰可见。

  「哇——」千织大喊。

  「在哪里?」我往窗外探出身子,抬头仰望夜空,星星递布。很可惜,月亮似乎隐身在建筑物后方,只能看见满天的星星,仿佛是从树梢洒落的阳光倒映在水面般,整个夜空闪烁着星芒。

  我将身子更往外探去,正下方是真理子的头,她刚洗过的头发传来一阵香气,我不禁心跳漏跳了一拍。正巧她也抬起头,四目交接,她的双瞳深远漆黑。

  「咦?」身旁的千织讶异地出声。我们——我猜她应当也是——一阵慌乱,刚刚产生的亲密戚转瞬而过,我们各自收回了视线。半晌后,我开口说道,「该开灯了吧!」「思,开灯吧!」她回答。我往开关处走去,耳边又传来她的声音——「啊,又有一颗流星」,以及千织的回应声。灯亮了。「如何,很美吧?」她拉上纱窗朝着我自豪地说。然后又缓慢地对千织说,「千织,你知道吗?在流星消逝前,只要对着流星将愿望复诵三递,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愿、望?」不明所以的千织,充满睡意地回答。

  「是啊,愿望。就是千织想做的事,或想成为什么的愿望。」

  「想成为什么?想成为、想成为——」

  千织嘴里不断重复,却已睡眼蒙胧。她将头枕在真理子的膝上,真理子轻抚着千织的头发,随后拉整衣襟,抬起头对我说,「以前,我就一直希望能拥有兄弟姐妹,这是我小小的心愿。我说我住过农家,其实我是嫁到农家,但婚姻不太顺利,被赶了出来,所以我是离过婚的女人。离婚后,双亲也在不久相继离我而逝。如果不是藤本——他是我爸爸的朋友——收留我,我根本无处可去。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工作,我真的很努力,认真到连自己都想夸奖自己的地步。

  「可是有时候还是觉得很寂寞。毕竟外人终究敌不过真正的家人,这样的事实经常会让我感触良深。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很特殊的,像这样的感受我以前也有过,只要一想到对某个人而言,我也曾经是个特别的存在,我就会觉得——很悲哀、很痛苦,常会让我痛苦得想大吼。」

  真理子以和先前完全不同的低沉语气缓缓诉说,一时之间我也不知如何回应,她说完后,我们都没再开口,日光灯的电流振动声此刻听来特别震耳,她的眼神空洞而遥远,没看着我,也没看着千织,往下俯望的视线仿佛在寻找什么似地注视一点。终于她再度抬起头来,「啊,真讨厌,对不起,我怎么又说这些奇怪的话?如月先生有没有类似的经验?如果有的话,可以说说——」她又再度欲言又止地顿住,因为我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左手。

  「对不起、对不起。」真理子将双手靠在茶几上,不断地点头道歉,「真是糟糕,藤本先生也常数落我,说我每次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虽不是什么坏事,但总是思虑欠周,经常要我注意自己的言行。你应该也是这么认为吧?所以,我根本没资格数落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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