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为什么是我——我不确定我到底只是一脸疑惑,或真的开口问了老师。
「因为没有人要来维也纳接千织,恐怕连成田机场都不会有人去,千织能依赖的只有你。敬辅,你打算怎么做?」老师直盯着我,最后一句还用日语再问了一次。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我终究还是无法说「不」,于是回答「我知道了」,但老师的眼神仍紧盯着我,似乎在审视这个答案的可信度,最后终于将眼神转向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千织一直在场。
「真是太好了,千织。敬辅要陪你一起回去,赶快谢谢他。」
千织应该听不懂老师说的德语,却仍向我怯怯地点了点头。
现在的我十分感谢有千织在身边,而且也期许自己今后能成为她的力量。我想,老师那时一定早已预见这一切,便将千织当成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而我,就算知道老师这么做是为我好,却一味认定千织是大使馆丢来的包袱,无法坦率地接受并感谢老师的心意。
这么说虽然很丢脸,却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当时,不论千织究竟是惶恐、无助或害怕,我都不曾展现任何骑士精神,尽管如此,我仍对自己说,带她回日本是此时的我唯一做得到的事。
大使馆在得到老师的回复后,给了我们日本外务省的联络方式,请我们抵达日本后与外务省联系。果然就如老师说的,日本没有任何人会来接千织。
接着过了约莫十天,距那件事发生后也快两个月了,在老师夫妻的送行下,我与千织终于踏上归国之路。我牵着千织走过出境大门,她在拥挤的人潮中全身僵硬,我对她说:「我们要回家了。」她只是点点头当作回答。在飞机着陆前,千织一直紧握我的手不放,连去厕所都要我在厕所门前陪她。一路上,我仍不会意识到她没开口说过话这件事,而我们的对话,全是由我发问,她则用点头或摇头回答。
回国后,无处可去的千织就暂时住进了我家,后来又经过无数曲折,她终于成为我家的一份子,开始新生活,但她并非我家的养女,所以千织如今仍姓楠本。
※
在准备驶入第三条付费道路时,千织忽然醒了过来。
「在哪里?到了吗?」
千织常这样忽然醒来,一醒来立刻就与平常没两样,从不会有过睡得迷迷糊糊的情形。
我告诉她现在在哪一条路上,可能还要再一会儿才会到。千织「嗯」了一声,将视线投向窗外。我稍微摇下紧闭的车窗,冷冽的空气立刻窜入车内,或许是因为山势有些高度了,我这才察觉车外只有早春时节似的低温。但千织似乎不觉得冷,还迎向从车窗窜入的冷风,不断发出「呜哇!」的高呼。下午的阳光偏了偏位置,清楚映出山的棱线。
「好漂、亮。」
千织的声音像跳跃似地,应该是睡饱后恢复了精神吧!我不禁安下了心,然后想到,离开付费道路后得先确认一下接着要怎么走,虽然我知道下了付费道路后要往左转,而且也不是没带地图,却还是有些担心,思忖自己将地图放哪儿去了……
「千织,可以帮我打开仪表板储物箱盖吗?」
「啊?」
「仪表板储物箱盖。打开。」
「喔!OK。打开。」黄色袖子动了动,打开了黑色盖子。
我瞄了千织一眼,又问里面有没有绿色信封。千织口中复述着「绿色」、「信封」等单字,弯身觑看储物箱里面。我心想,手伸进去找不就好了,却什么都没说。
「有吗?」
「嗯。」千织的声音比平常还大,拿出绿色信封在我面前摇晃。
总算可以确认现在的位置了。我向千织说了声「Thank you」,伸手摸摸她的头以示鼓励,回想起医师曾对我说,如果你认可千织做的事,请尽可能地清楚传达给她,让她了解。
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与之前拜访过的老人院或孤儿院有些不同。信封下方印着「国立脑化学研究所医院附属医疗法人长期疗养中心」,真是又长又拗口的名字,在它底下的地址连机构名称的四分之一长度都不到,最下方还有一行用原子笔签上的「岩村真理子」。
关于「岩村真理子」这个人,我知道的只有名字,因为几次与我通电话的是一位姓藤本的男子。当我请教藤本如何前往时,他只是简单说明了一下,还说疗养中心附近没有其他建筑物,很好辨认,但不久后我就收到了这封信,里面有一张以五万分之一比例尺绘成的地图影本,上面以黄色签字笔将如何前往的路线画粗,另外还有一张信封大小的长条形便笺,上面写着「敬候您的光临」,是女子的字迹。
山路平缓、持续地攀升,两侧景色几乎没有变化。天空看起来很近,仿佛将缓缓降落地面。千织看起来十分高兴,却只是静静地眯起眼睛,任冷风吹拂她前额的头发。
「喜欢吗?」
「嗯——」千织稍微拉长了音,心情似乎很好,「漂亮。全——部,都漂亮。」
千织叹息似地连声赞叹,手指在膝盖上轻敲起来。我瞄了一眼她的指法,看来她脑袋里正流泻着舒曼的《儿时情景》。原来如此,这首曲子或许真的与眼前景色很搭,此时我不禁想起某事而苦笑。
《儿时情景》是由十三首乐曲组成的钢琴小品,第七首就是著名的<梦幻曲>。十三首乐曲各长约一至两分半钟,<梦幻曲>虽是最长的一首,却也不到三分钟。虽说每个人的演奏方式各异,但十三首全弹完大概也要二十分钟左右。而我会苦笑是因为千织将这十三首曲子全记成了一首,不过,原因或许出在放音乐给她听的我吧!不只是<梦幻曲>,她从不会个别弹奏其中任何一首,非得从第一首<异国他乡>开始弹,直到最后一首<诗人话语>才肯停下。要她中途停下也不是不行,但她却无法从中断的地方继续弹下去,除非从第一首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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