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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缓缓地向山顶盘旋而上,车子沿途往左转了一个大弯。夕阳余晖自山顶洒下,建筑物变成在我们的右侧。路面向右微倾,从车子里看,就仿佛在俯视那栋建筑。在阴影逐渐笼罩的情形下,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入口处,右转进了大门。虽然这里地处偏僻,建地内的道路却铺设得十分完善,正减速要找停车位时——其实只是打算找个不会碍到别人的地方随便停下就好了——在稍远处竟发现了一架直升机。此时,我发觉一个人影从建筑物走向我们,我踩下煞车,打开车窗。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跑来这里?你不是这里的人吧?」一个身穿工作服与牛仔裤的老人嘶哑地大吼。
「不,不是——请等一下。」我也大声回应他,转头催促,「千织,信封。」
千织放下抱着的胳膊,急忙打开置物箱的盖子,取出信封给我。我打开车门,拿给老人看。
「这里是国立脑化学研究所医院,没错吧?」
「没错。不过我们没有对外门诊。」
「不,我是与你们约好今天会过来的如月敬辅,有位藤本先生或岩村小姐——」
「藤本?岩村?没有,我们这里没有这两个医师,我虽然不记得全部护士的名字,不过她们全都回家了。」老人歪着头,不断重复念着藤本的名字,察觉到我手中的信封后,从胸前口袋拿出眼镜说,「那个借我看一下。」
我依言将绿色信封递给他。
「原来是疗养中心的客人。」老人瞥了一眼信封,便立刻还给我,拿下眼镜对我说明原委,「这里是医院,不过几乎可以算是研究所了。疗养中心在上面,开车一分钟就到了。你是开车从山下上来的吧!只要再往上开一小段路就到了。不过,没去过疗养中心的人也不可能从那上面下来,因为这条路只通向疗养中心。」
「往上走吗?」
千织不知何时下了车,紧跟在我身后。
「没错,你往后看,看到那里没?」老人指向我身后、夕阳缓缓下沉的方向。
我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千织也跟着小碎步地转了个半圆,与我面向同一个方向。
那时映在我眼里的景象,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贴切。不只是我,连千织也目不转睛地凝望那片光景,这或许能多少说明我所感受到的那种深具压倒性的庄严。
山顶的棱线有些微的起伏,山与山的交界虽因光线而眩眼迷蒙,却仍清楚地区分出红与黑的领域,令人觉得此时的夕阳比平时要红艳、强而有力——但这样顶多只有一股怀念的感觉掠过胸口,还不至于如此震撼心灵。
右边角落有一个四方形的黑影,我心想,那应该就是疗养中心吧!视线再上移至山棱线上,发现在四方形黑影对面有另一个更小的黑影。两者的高度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后者更为细长,笔直的轮廓很容易会被错认为树木。
——有什么从那细长的黑影中出来了,我不禁凝神细看。
一开始因为太小,所以看不出来,后来才发现那是人影。那些人排成一列,缓缓地从细长建筑物中走出,往较大的建筑物前进。没有人用跑的,每个人几乎都以同样的速度,安静、徐缓地前行。剪影似的行列深深地刻划在作为背景的赤红天空,突出于黑色山棱线上的人影仿佛一群朝圣者,静静移动的姿态加深了本就深刻的印象。
直到那些人影全进了大建筑物后,我与千织仍一动也不动地注视那个方向。夕阳开始被急远扬起的黑暗吞蚀,但那仿佛朝圣者似的行列有如残影,仍停留在我的视网膜上不会消失。
「喂,你没事吧?」
身边突然传出老人的声音,回头一看,他正一脸怪异地注视我。
「啊!没事,没事,只是觉得空气真好,夕阳也很美。不好意思,发呆了好久。这么美的夕阳还是第一次看到,对不对啊,千织?」我若无其事地对仍在凝视山棱方向的千织说。
「嗯,好美!」千织用我不会听过的低沉嗓音喃喃说,声音里夹杂了静静的兴奋。
「快走吧!小心点。」
看着丢下这句话的老人消失了身影后,我催促千织快点回到车上,打档,踩下油门。只是一眨眼,车子开出时,周遭已融入一片黑暗。身边传来千织轻轻的吐息声。
——之后没多久,我立刻知道,那列行进队伍其实是一群求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