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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爸爸说的。」山下笑了起来:「就在我被切到,不愿意再靠近砧板时说的。菜刀既可以杀人,也可以做出好吃的东西,让人增进元气。所以,就看你怎么用了。你们知道吗?切生鱼片,已经难不倒我了。」
我们都很佩服山下。山下说完:「好了,磨好了」,就朝阳台的方向望去。从阴凉的厨房望过去,庭院看起来像是一个装满亮光的四角盒子,而夏日的艳阳,正在其间舞蹈。
在大家的期待下,西瓜被剖开了。
「嗯,够熟了。」老爷爷说。
「感觉真好。」河边第一次看到西瓜被切开的那个刹那,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菜刀直看。
「小心一点。这刀子好像很利。」老爷爷笑着说。
「为什么说好像?」
「不知道。」不晓得山下是在装蒜,还是真的不知道,总之,我搞不清楚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西瓜水分饱满,躺在红色果肉上的黑色种子,好像都要弹出来了。在切了八刀之后,我们开始啃了起来。由于在这之前,大家都已经是口干舌燥了,所以吃起来更觉好吃。老爷爷把他手上的那片西瓜再掰成两半,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好不好吃?」
「嗯。」
「哇啊,劳动之后再吃西瓜,那西瓜特别好吃。」山下眼睛眯成一线。
河边把衬衫脱掉,说:「弄到西瓜汁,会洗不掉。」
「啊,有道理。」我和山下也裸露半身。由于这一阵子我们都没去游泳,所以,我们的肚子像青蛙肚那样,好白。而袖口则留下衬衫盖住手的痕迹。
「你看,这是我们拔草晒黑的。」听我一说,老爷爷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这和他平常有气无声的笑法很不一样。
「你们两个,如果能加起来除以二就刚刚好了。」河边看着肋骨突出的我,再看看山下。
「你太爱管闲事了吧!」我说。
「对对,多管闲事。」山下说。
河边没我这么瘦。可是,我只要看河边那像鱼肉般透明的身体,就会觉得那家伙一定是弱不禁风。最近,他的身高也被山下追过去了。由于他上身光溜溜的,所以,架在细鼻梁上的那副沉甸甸的眼镜,就显得特别醒目。
「把眼镜拿掉吧!」
「为什么?」河边一边啃西瓜一边问。在他弓起的背部,可以清楚地看见脊椎骨。
「不为什么。拿不拿随便你。」不知道什么缘故,我有点心浮气躁。
「明天是星期几啊?」河边没头没脑地问道。
「是…是……」
「星期三。」老爷爷答道。
「那,该丢垃圾了。」河边拎着西瓜皮说。
「啊。」山下抬头看着天空说:「下雨了。」
在灰白色的干土上,开始出现黑色的小点。最后,点状遍及整个院子,大雨落地的声音,充塞着我们的耳朵。湿土味和蚊香味,扑鼻而来。
「等秋天到了,来种点什么。」老爷爷的声音,穿过雨阵,传到我的耳边:「譬如说,金盏花或什么的。」
「不必等秋天。我来种。」河边只要想做什么,就非得马上行动不可。
「你怎么这么性急呢?」老爷爷瞥了河边一眼。
「人家说夏天播种,我们不是什么都没做吗?」山下说。
「没关系。让它在土里等嘛!」
「说得也是。明天来种。」听我这么说,山下露出一脸的狐疑。
「山下,种什么好呢?」
「嗯……」
老爷爷说:「车轮铁线莲。」
河边说:「水仙。」
我说:「三色堇。」
山下说:「萝卜。」
「萝卜?什么跟什么嘛!」河边被打败了。
「它会开花喔!」
「对,对。」老爷爷说:「白色的花。」
「咦,我从来都不知道。」
「紫茉莉。」我说。
「石竹。」河边说。
「小野菊。」山下说。
「石蒜。」老爷爷说。
老爷爷又说了一大串我们听都没听过的花名。我们一边听,一边各自想像心中的花园,最后,才又回到雨滴不断的空旷院子。这块焕然一新的土地,正等着新的植物在它上头扎根,我们侧着耳,倾听它和雨水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