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开始了。每天上午,我们都要去补习班报到。由于这里的上课时间比学校还早,所以,大伙儿都是满腹牢骚。每次,到了补习班,都要先做完早操才开始上课。
往补习班的公车,刚好会经过老人的家。由于学校位在反方向,所以,我们是到了暑假,才有机会在早上看到那间房子。
早晨,既看不到他的秃头,也看不到电视的光影晃动。他一定还在睡觉。是谁说老人都很早起床呢?明明就是骗人的嘛!
老人的庭院,有好多的麻雀停在金木犀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阳光下,有一只野猫出现在那脏乱的庭院前,然后,野猫踱步到玄关前面,把放在那里的垃圾袋咬破,并开始舔着里面的便当盒,这样的光景,老实说,还真吸引人呢!
我在猜,他一定是因为起得太晚,所以,才来不及把垃圾拿出去倒。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就开始汇集散放在四周的垃圾袋。今天是星期一。我只要把这些拿到十公尺外的电线杆下就OK了。我才拿起垃圾袋,就听到野猫发出抗议的叫声。突然,有一股酸酸的怪味窜了出来。我忍住想吐的感觉,对着猫说:「嘘!安静。」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一股怪味呢?答案很简单,那是因为东西腐烂的关系。原本好吃的香蕉、便当里的鲑鱼、罐头里的沙丁鱼,都因为腐败而变得难闻了。
我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可思议。东西会腐烂,这纯粹是一种变化。如果说,肉煮久了会变香也是一种变化的话,那么,酒放久了会发酵出甜味、食物会腐烂,不也同样是一种变化吗?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味道好闻,有些味道难闻呢?另外,在看待变化时,为什么也会有「好变化」与「坏变化」之分呢?依我看,我的手脚不断变长,就是一个不好的变化。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试着把垃圾的味道全吸进去。我简直要吐出来了,就在我「热泪盈眶」时,我听见有人在叫我。
「木山,你在干嘛?」
原来是河边和山下。他们从水泥墙的边边,探出头来。
「我想把垃圾拿去丢。」
「垃圾?」山下瞪大了眼睛。
「你在想什么啊?」河边说:「赶快回来啦!」
「帮帮忙好吗?我一个人丢不完。」
「你笨不笨啊?」
「因为老人好像还在睡觉。」
「为什么我们要帮他倒垃圾呢?」
「你们喜欢监视的时候有怪味吗?上一次,你不是说有一股怪味吗?」
「那又怎样?」
「少罗唆,过来帮忙好吗?」
他们两人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把脚踏到墙内。野猫正想离开,却被河边踩了一脚,于是叫了起来。
「哇啊!」
「山下,安静一点。」
他们两人魂飞魄散地站在原地,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把垃圾袋一一传了过去。
「好臭!」河边的脸皱成一团。「连报纸都烂掉了,真过份。」山下自己又去扛了一堆出来。
「帮他做这点事也是应该的。他都让我们跟监这么久了。」河边似乎也想通了。
「太好了,帮他清干净吧!」
就在我说这句话的同时,玄关的门突然「碰」地一声开了。且就在我回头的刹那,我的额头被门板撞了一下。
「你们在干什么?」
我的眼前一片昏黄,我傻傻地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在干什么?」
老人穿着一件缩水的衬衫和一条长及膝盖的宽松内裤,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看他。扁豆般的脸孔,配上小小的黑眼珠。他的声音虽然惊人,但是眼神的移动却是不急不缓。黄色,不对,应该说是咖啡色的牙齿。下齿颚门户大开,有四颗牙齿掉了。上门牙也没有了。他的头光秃秃的,脸下方却长满了白黑相间的落腮胡,上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一副被附身的样子,傻傻地盯着他直看。就在老人的眼神和我的眼神交会的刹那,我陡地回过神来。
「垃圾……。」我好不容易才开口说道。
「垃圾?」老人再一次看了看我们。河边和山下也像被黏住似的,两手提着垃圾袋,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
「我们觉得,垃圾该清一清了。」
「你们常常在这边鬼鬼祟祟的,对不对?」
我的心差点跳出来,我说:「没…没有……,我们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
惨了。都怪我说了「只是」这两个字。我总不能说:「我们只是在看你什么时候会死。」
于是,我用很小的声音说:「我们只是想把垃圾拿去倒。」
「胡说八道。」
老先生嘀嘀咕咕地好像在说:「都已经露出马脚好几次了。」
老先生这么说,真让我们感到无地自容。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今天真的只是想把垃圾拿去倒。虽然我很想让他了解这一点,可是,毕竟还是心虚,所以,我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我这么想、这么做,天晓得,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不用大脑想事情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做了其他的坏事吗?」这是河边的声音。
「不要说了。」山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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