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那星期天呢?」
「补习班要考试,又要去上足球课,怎么办呢?」
「考试的时间都不一定,干脆礼拜六再决定好了。」
「就这么办。」河边点头说:「这么说,除了游泳时少了山下,其余的时间都是三个人在一块儿嘛!你们不觉得这很难得吗?」说到这儿,河边「啊!」了一声,指着我说:「你的钢琴课呢?」
「早就不去了。」我恨不得能够躲开这个话题。最早,是妈妈要我去的,由于我练得好痛苦,最后,便索性不学了,现在,家里摆着一台没有人在弹的钢琴,老实说,我的心理压力还真不小。「我的钢琴老师怀孕了,她怀孕以后,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很歇斯底里。」
「那一定是她的先生不好。」河边说话的口气好像欧巴桑。
「是这样吗?」
「是啊。生儿育女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嘛!……咦,可是……」
「可是什么?」
「你的钢琴老师结婚了吗?」
「结婚了啊。干嘛?」
「你不是说过,你长大以后要跟老师结婚?」
「少罗唆!」河边这个人,对某些事总是记忆超强。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还在上幼稚园呢!
河边开始一边哼着「少女的祈祷」,一边跳到伞外大叫:「老师,请和我结婚!」山下像个白痴,在一旁咯咯咯地笑着。我的耳根变得滚烫如火。说来惭愧,我到现在都还不会弹「少女的祈祷」呢!
他们两个,都是搭档出现,一个是又高又瘦,另一个则是又矮又胖。他们像极了劳莱与哈台,简直就是喜剧演员中的绝配。两人都有一头跟扫把一样的蓬松乱发,以及一对凸凸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所想的妖怪,就是这个样子。从小,这对像「劳莱与哈台」的妖怪,就常在梦里追着我不放。我只要一走在没人的、昏暗的走廊时,就会看到地板上有他们长长的影子在等我,紧接着,我们来到乌云满布的天空下,我在大马路上死命地跑,而这两个家伙总是在后头一边放声大笑,一边追我。高高瘦瘦的那一个,像船桨一样,挺直了身体前后摇晃,至于矮矮胖眫的那一个,则像个圆球,在地上弹跳。虽然,他们的样子像极了漫画里的人物,但对我而言,真是恐怖到家。而他们笑得越过火,我尿床就越严重,说起来还真是不堪其扰。
自从听山下谈他祖母的事以后,那两个鬼家伙又在我的梦里出现了。在暗夜中,他们举着火把,睁着凸凸的眼睛,一边咯咯咯地笑着,一边追我。他们正准备用火把将我烧死。
我每天晚上都因为作了这种幼稚的梦,而吓得满头大汗,每次醒来,都觉得有些悲哀。不过,比小时候好一点的是,我已经慢慢知道我害怕的原因了。这两个鬼家伙,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他们根本不想了解我,而我也对他们无从了解。虽然,我说了那么多遍「我不想死。不要杀我。」可是,他们都只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可见,他们是听不仅我说的话的。这两个鬼家伙,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那个世界跟我所在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我猜,那是「死」的世界。
他们只是不小心闯进了我的世界。他们甚至不能理解我的恐惧。但对我而言,这却是最恐怖的部份。
我们已经连着观察好几天了,可是,老人依然只是天天窝在暖炉矮桌里面看电视。
「真好啊,可以看那么久的电视。我每天最多只能看一个半小时而已。」山下坐在水泥墙下,说:「不过,如果只看电视,不做其他的事,那人生未免也太无聊了。」
「这还用说吗?」我答道。
「是啊。如果是我,就会打打电动。」
「山下!」
「什么?」
「你就是这样,才会这么胖。」
「你的意思是叫我多运动?」
「不是,我是说你这个人的神经真粗。」
「会不会是?」河边从头到尾都撑直了背,在偷看水泥墙里面的动静。他是绝不会像我和山下那样,坐在地上的。他说:「会不会是……老人把电视开开,然后,窝在暖炉矮桌里面,死了?你们敢说没有这种可能吗?」
山下和我陡地站了起来,朝墙内偷看。由于我的身高最高,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将腰打直。比河边还要矮的山下,却是即使伸长了脖子,也还显得吃力。所以,只听他老在一旁嘀咕他看不清楚。
「可能吗?」山下一边往上跳,一边说。
「怎么会没有可能。」河边首次离开水泥墙,说:「这么热,还窝在暖炉矮桌里面,怎么想都不对劲……」
山下停止跳跃。河边说得一点也没错,今天正逢雨停,所以,天气突然变得又热又闷。我两眼盯着不透明玻璃直看。就在我的斜前方,老人一如平常,面向电视坐着。他的头有一半都秃了,他穿着一件咖啡色的衣服,他的背影像被钉在玻璃上,一动也不动的。玻璃上,只有电视的余光在上面晃动。
「木山。」
我才回头,就见河边露出他那特有的诡异眼神。
「喂,你的眼镜滑下来了。」听我这么一说,河边赶紧把眼镜扶正。可是,他那奇怪的眼神却依然还在。
「进去看看。」
「喂,等一下啦!」
「他有可能已经死了。不对,他一定死了。我有预感。」
「如果还活着,你怎么办?」
「那,如果死了,你怎么办?放着不管,那才糟糕。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