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片掉到她的鼻尖。」

  不知怎的,我觉得那花瓣是黄色的。

  「我心想,要帮她把那片花瓣拿开。可是,因为害怕,根本不敢伸出手来。就这样,棺材被盖起来了。然后,有人用石头槌呀槌的,钉上钉子……」

  「……什么啊,就这样?」河边说完,又有气无力地说道:「什么跟什么嘛!」河边嘴里这么说,我却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河边,你少罗唆。」我凶着脸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恶梦。」山下说到这儿,就沉默下来。

  「恐怖吗?」

  「嗯……我们家有一个好大的老虎填充玩具,对不对?」

  「嗯。」

  「小时候,我常常和它玩摔角。」

  我本来想说,你现在也还在玩吧,不过,我没说。

  「在梦里,我和这只玩具老虎在玩摔角。可是,我突然发现,和我玩的,不是填充玩具,……是祖母的尸体。」

  「呜哇哇哇!」

  河边像喷火一样的笑声,打断了山下。山下瞄了河边一眼,然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说道:

  「她简直跟填充玩具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反应。就连我踢她,她也只是扭成软软的一团,不会喊痛。换句话说,是个物体。」

  「物体?」

  山下点头说:「当时我吓坏了。」

  其实,连我也听得毛骨悚然。这是我不曾有过的感觉,就算在电视上或漫画里看到一些打打杀杀的镜头,我也不曾像今天这样害怕。

  「人死了,会变怎样?」我说:「全都结束了?……还是……。」

  「我觉得有鬼。」山下咬了咬下唇说道:「只是,我一直以为,鬼……应该是很轻很轻的。可是……」

  「可是什么?」

  「我现在认为它们一定很重很重,像装满沙子的沙袋那样重。」

  如果,像山下说的那样,死去的人只是一个物体,那么,鬼也是物体喽。没有没有灵魂,可以用重量来表示它们。……就像盐、收音机、皮包那样。我可不想去看一个站在体重计上的鬼有多重。连鬼都有重量,那这个世界不是没救了吗?

  「我真的好害怕。早知道,我就不去参加葬礼了。」山下嘀咕完这一句,用球鞋的前端踢了一下地面。

  突然,河边像将军那样挺直了身体。他把邻座欧巴桑的手提袋抱在怀里,再倒退几步。然后,这家伙像个白痴似的,一边笑一边叫道:

  「我是不死之身!」

  接下来有一阵子,我们都不再提山下祖母的事了。山下又恢复他原来的样子,河边自从在公车亭「发作」过后,变得话少一些之外,大致上并没有什么改变,看来,丧礼一事,已经被淡忘了。

  就在河边戴新眼镜来的那一天,他要我和山下下课以后,到他家公寓前的停车场等他。

  「干嘛?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河边看起来好兴奋,我则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大马路的旁边,不是有一间书法教室吗?」

  「嗯。就在岸根庄嘛!」

  那一带,都是一些老房子,而且都是木造的平房。这当中有几间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的小房子,是专门租人的。

  「那间书法教室的隔壁的隔壁,住着一个独居的老人喔!」

  「真的?」

  河边用充满期待的眼神,轮流看了看山下和我。我在猜,山下大概和我一样,有着不祥的预感,因为,他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然后呢?」我问。

  「什么然后呢?我听我妈和隔壁的阿姨在说,那个老人大概快死了。」

  我搞不清楚河边到底想说什么。

  「木山,你不是没看过死人吗?」

  「嗯……啊啊。」

  「我也一样。」

  「那你想怎样?」

  「我在想,」河边睁大了眼睛。那样子看起来好恐怖。他说:「如果有一天,独居老人突然死了,会怎样?」

  「会怎样?你不会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吗?」

  会怎么样呢?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即使有遗言要说,也没有人听得到,那,那些话不就只能在屋内飘荡,然后,消失在空气里吗?就算他说「我不想死」、「我好痛苦」、「好痛」、「我不甘心」、「我是幸福的」,说了不是等于没说吗?

  「可以在那里发现死亡。」

  「啊?」

  「在那里,发现老人独自死亡的情形。」

  「谁去发现?」

  「当然是我们罗!」

  「我吗?我要回家了!」山下陡地叫道。没想到,河边迅速地抓住山下的衣领,不让他走。

  「你不能不在。只有你看过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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