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恋爱,那是什么?你看,这里也写说『出生至今第一次这样』吧?所以这个人恋爱了,只是自己不晓得。换句话说是初恋。」
遥说完,宙就闭上眼睛,深深沉入自己的思绪。某处飞来一只油蝉停在窗框,先是发出「滋、滋、滋」像是发音练习的短促声音,接着「唧~唧~唧~」高声呜叫。大概是还没叫习惯,叫声不时中断,音量也不固定。
遥突然觉得争论恋爱问题的他们很丢脸,脸颊自然而然变得火热。现在还是大白天,我究竟在做什么?但这也绝对不是晚上就能讨论的话题。遥脸红的时候,宙也静静地维持相同姿势。他按着下巴,微低着头闭上双眼。记得某座古老的雕像就是这种姿势。遥甚至无法判断他是否在呼吸。
遥看他一直动也不动,内心掠过一丝不安时,宙终于抬头。眼镜后方的双眼,像是觉得光线刺眼般微微睁开。接着他说:
「那就问你吧。到头来,『恋爱』究竟是怎样的情感?」
「……咦?」
遥像是喉咙深处哽到,发出简短又沙哑的声音。宙频频眨眼,眼睛恢复为平常大小之后说下去。
「如果可以定义『恋爱』,或许就能以某种方式计算,判定这个人的情感是不是『恋爱』。」
宙一如往常,以铅笔笔尾扶正眼镜。
「恋爱」是什么?遥没深入思考过这种事……
「这……『恋爱』的意思,当然是喜欢上别人吧?」
「那么,喜欢上别人是怎样的情感?和喜欢爸妈不一样吗?」
遥听他这么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单纯的「喜欢别人」和「爱上别人」不一样。遥好歹知道这一点,但也仅止于此,不知道更深入的部分。因为她自己未曾体验这种事。宙等待遥回答等了好一段时间,然后微微摇头,皱眉低语。
「好难的问题……」
夹杂叹息的无力声音。遥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最后,他们在这天没得出结论。两人一起离开学校,在回程路上也继续讨论,却没有成果。玉米已经长到和遥差不多的高度。走在通往车站的道路途中,宙会先左转。遥没看过宙的家,但似乎是盖在上坡不远处的大房子。遥向宙挥手道别,就这么走向车站,在消防局旁边右转。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遥一回家,妈妈就关心地询问。现在似乎正在准备晚餐,平底锅发出响亮的油爆声。遥想起白天听到的蝉鸣。
「没事。」
「这样啊。晚餐快好了,再等一下喔。」
拿着长筷的妈妈说完露出笑容。遥默默点头,带着书包回到卧室。她锁好房门脱掉制服,换上T恤加运动裤的居家服,仰躺在床上。
遥看着天花板思考宙的事。平常面无表情的样子;以铅笔扶正眼镜的动作;解开问题瞬间的笑容;以及今天所看见,洋溢不安情绪的双眼。宙转学至今两个月,没有他解不开的问题。至少到今天是如此。遥第一次看见宙眼神那么软弱。宙只是短暂露出这种表情。但是这一瞬间清楚烙印在遥的脑中。
遥在床上摇头,试图将讨厌的记忆赶出脑海。
但是宙的面容消失之后,轮到那本笔记本浮现在眼前。以遥绝对看不懂的「数学语」写成的奇怪字串。即使闭上眼睛思考别的事,这幅影像也像是亡魂:水远位于遥的眼前。
遥不禁翻身,放在枕边的手机映入眼帘。她半反射性地伸手去拿,任凭手指按按键,拨打通讯录的其中一个电话号码。抵在耳际的手机响三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喂?」
「啊,真希?是我……」
遥就这么倒卧在床上松一口气。她再度改为仰躺,朝手中的小机器说话。
「抱歉突然打电话给你。」
「没关系。发生什么事?」
「不,其实没什么事……」
遥说到这里语塞。她真的完全没想,只是寻找逃避的管道,凑巧看到手机才打电话。她当然不能对真希说实话。沉默几秒之后,电话另一头的真希轻声一笑。隔着电话只听到朝麦克风呼气时的沙沙声,但遥不知为何知道她在笑。
「是关于数学屋吗?」
以右耳聆听真希话语的遥,感觉身体逐渐无力。什么嘛,到最后全被你看在眼里。
「……嗯。」遥以呢喃般的细微声音回应。「收到一个有点难的委托……我与宙都很伤脑筋。」
「是喔,原来宙也会陷入苦战啊。也是啦,因为他不是神。」
真希若无其事般回应。听不到她那里传来任何杂音,肯定和遥一样是在自己卧室讲电话。
「我隐约觉得,这个问题终究没办法解决。」遥说完叹了口气。真希在电话另一头压低气息。遥确认她没反应之后说下去。
「仔细想想,是到目前为止都太顺利了。因为世上的问题不可能都以数学解决,偶尔会遇到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问题。」
没错。遥在心中低语没说出口。要是数学能解决所有问题,世界肯定能以更简单的方式运作。不需要因为经济不景气而大呼小叫,政治家也没必要在国会打架。
再也不会有人发生意外死掉,也不可能爆发战争。
这里不是「数学的世界」,是日本神奈川县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