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之间我看到了从建筑物间飞过的飞机。我想,我要死了。
如果以受身的姿势着地的话我觉得还能捡回一条命,但是不走运的是卡罗拉的后面还有车。我的头的侧面再过零点几秒就应该和后面车的挡风玻璃撞在一起了。尽管如果我缩起脖子的话或许将将避得过去,但是早在在大脑将指令传到肌肉之前我的头盖骨就应该已经粉碎了。在这条满是拿着无线电收发机招徕客人去卡拉OK的临时工以及捡破烂的流浪者到处走动的繁华街道上,我体验了濒死的经历。不知什么时候时间的流动静止了。临死的脑力让视野扩大了,现在的我能够完全看到静止的夜晚。周围360度的景观尽收眼底,眼前是恍如鱼眼透镜拍摄的照片一样歪曲的景色。把我撞飞的是神奈川县车牌号的卡罗拉,卡罗拉后面的车子的车灯发出耀眼的光芒。在人行道上指着我满脸通红的公司职员,在他身边是闪闪发亮的红灯——所有东西都像照片一样凝固在那里。此时才发现卡罗拉后面的车子的挡风玻璃距离我的脑袋只有几厘米,但是我的肌肉仍然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移动。就连数以亿计的银色雨丝,这时也完全静止在空中了。
但是此时我注意到了。
在拉面店旁的电线杆后面藏着什么东西。
有什么灰色的东西若隐若现地从电线杆背后溜了出来。
那是雨衣的袖子。这是和某天下雨的时候堇身上穿的完全一样的雨衣,从雨衣里我看到了黑色的长靴。这个人为了防滑而穿着即使在冬天也绝不会摔跤的靴子,她偷偷躲在电线杆背后,只是露出眼睛看着我。
现在正上下颠倒飞在半空的我,往穿着雨衣风帽的深处望去。注意到我的视线的她慌忙将脸缩了回去。就在我的头部距离死亡只有两公分的时候,她又战战兢兢地把头伸了出来。这次我们的目光对上了。她似乎放弃了一般现了身影,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向我走来。上下颠倒的我们相互注视着。我的胸部满溢着走投无路的非现实感,以及被撕裂般痛苦的怀念。
堇姐——
可是她说道。
「不、不,我不是堇。而且我、我现在来帮你。总之会救你的,请不要生气。请不要这样瞪着我。不要老看着我」
虽然被风帽遮住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似乎她很害羞。
「没、没错。因为稍微被看到我就会很害羞,所、所以我只是尽、尽可能藏起来而已。我马、马上来救你。请等一下」
就这样她双手转动我那颠倒的浮在半空的颈部,依靠重量拉扯我的头。
「嘿、嘿咻。这个角度可以了吗?」
她的手确实包含热度,灰色的雨衣也确实让我觉得眼熟——可是那塑料外套应该是白色的才对。啊啊——这时我注意到了。她拉着我的头的双手就像空气一样透明。她的全身都笼罩着淡淡的透明。因此衣服也变成了灰色。在背景穿透的情况下看到的衣服,白色也变成了灰色。她点了点头。
「嗯、嗯。是的。初次见面田中先生。我叫空气。我是一直都躲在暗处袖手旁观,慢慢会变得稀薄的空气。但是还有时间。既然已经被看见了,今后就让我在你身边帮忙吧。虽然很害羞,但我会加油的」
就在她满脸通红地别过脸去的瞬间,时间突然开始了流动。车子将将从我的头底下掠了过去。在我以为会看到工薪司机那因为车祸的恐怖而瞪大双眼的神情时,我的肩膀落到了柏油马路上,街角被刹车板的尖锐声和嘈杂的人声包围了。我没有被后面的车子碾到,翻滚着逃到人行道时就失去了意识。感觉有谁摇我的肩膀是做梦吧。感觉被谁背着跑到了什么地方去,这也是做梦吧。在到达公寓的时候,脱下了雨衣的风帽,说着「好、好累啊」的她,样子虽然是十三岁堇的样子,但那肯定也是做梦吧。
这一切都一定是我临死前看到的,无聊的梦境吧。
2
我被渴醒了。去喝床旁边放着的矿泉水时,触碰到被打断的牙齿伤口,引发了激烈的疼痛。冷不丁的抽搐又触发了腰部和肩膀强烈的痛楚。我这一生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死了应该是可以上天堂的,但是从这全身疼出眼泪的痛楚来推测,这里不可能是乌托邦的天堂。看来我昨天幸运地保住了性命,这熟悉的屋子肯定是我的木制公寓,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的光线也肯定是普通的阳光——我在被子里一边不停进行着不触及肋骨疼痛的浅呼吸,一边思考着。
「…………」
昨天我的头确实是将将躲过了车子的碰撞。幸好我将脖子微微弯曲了几厘米。这并不是不可思议的现象。
而且,我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会回到自家床上睡觉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人的本能偶尔能引出奇迹般的能量的。我的本能想到这样会给警察添麻烦,于是在潜意识中将我濒死的身体送回到这张床上来也是有可能的。其实,昨天晚上的事故现场距离我的公寓不足五公里,这距离就算受了伤也是可以跑回来的。
当然,全身的血和泥都被擦干净这一点,也并非不可能的。我也是很爱清洁的。我在潜意识中会在躺下之前先用毛巾擦干净身子也没什么不合理的。会在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睡衣,将沾湿的毛巾敷在头上,也可以用同样的道理来解释。
但是这家伙——
在我打算再次睡下的时候,听到有什么人以战战兢兢的声音颤抖地说道。
「早、早上、好。虽然还在发烧,但还是先去看牙医吧。皮、皮外伤并不是很要紧,但是牙齿还是认真去看看比较好」
「…………」
我只是眼睛动了动看向床边。那家伙迅速坐到了那里去。
脑子在意识再次朦胧的情况下思考。没有必要慌张,这也并不是无法解释的糟糕问题——一边颤抖地轻声自言自语道。
「……院」
「哎?你、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对、对了,嘴里也受伤了所以不太好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