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雪色吐息 中场 初花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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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原葵依从小视力就差,因此常被误会他在瞪人。他也不擅长表达情感,虽然并未生气,也不是心情不好,旁人却自然而然与他保持距离。

  对任何事都不执著,对他人毫无兴趣——十二岁的舞原葵依正是这样的人。在规模不大不小的地方城镇中,他不知都会的喧嚣,也不知乡间的安详和乐,只是活在平稳的时光洪流中。

  舞原一族是名门世家,家族成员每年聚会两次。一次是春节期间在位于新泻市中心的本家聚会,一次是盂兰盆节在位于山间的旧本家聚会。

  八月十四日傍晚,这个夏天,整个家族再度齐聚于旧本家。

  在两百多张榻榻米大的大厅中,外烩餐点成排摆放,一百多名男女并肩而坐。

  葵依一家已经有四年没参加聚会。这几年来,拥有舞原一族血统的父亲孤身至海外工作,因此母亲一直不愿意参加舞原的家族聚会。

  远远的最前排是上座,有两个座位,态度傲然的当家及继承人正襟危坐地坐在上头。上座之下分成左右两排,各自排放着五十几份外烩餐点。血缘序列越高,坐得离上座越近。

  葵依一家的位子从最末排倒数过来还比较快,但葵依从不觉得这是种不幸。他的出身就是这样,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核心人物。在这个强大的家族之中,自己八成会像个齿轮一样活下去吧——幼小的葵依如此解读并接纳了自己的现状。

  月亮变化着角度,眼前的餐点空盘逐渐变多。

  大部分的大人都暍醉了,宴会正值酒酣耳热之际,母亲被媳妇团呼唤,畏畏缩缩地加入宽敞厨房中的圈子;父亲则是满脸通红地和亲戚辩论工作上的话题。

  葵依吃着他根本不懂味道的日式料理,品尝着孤独的滋味。

  人这么多,现场这么热闹,为何自己却是孤独的?

  即使在学校里被同学包围,即使像现在这样被亲戚包围,葵依却总是感到孤单。

  有时在人群之中,反而倍感寂寞;在许多人的包围下、在带着热气的空间中,反而更加凸显自身的孤独。父母亲光顾着他们自己便已分身乏术,根本没注意到孩子的难堪。

  年龄相近的小孩早已离开座位,在宽敞的宅院里游玩。姑且不论四年前的情况如何,如今,流逝的时光在同年代的孩子之间也造成了距离。

  吃完饭后,葵依决定离席。

  只要走入暗夜之中,没人会发现自己;到了无人发现的地方,他就不会被孤独折磨。

  葵依在缘廊的角落找到一个灯光几乎照射不到、四下无人的场所,坐了下来。他一面摇晃双脚,一面仰望夜空。弦月高挂天空,在星星之间绽放光芒。

  旧本家位于山林环绕的僻静地带。

  葵依借着月光连接起模糊的山脉棱线,遥想山峰的雄伟模样。他从以前就喜欢山。虽然他不喜欢运动,体力也不好,但是远足时他最爱登山。

  葵依有一头以男生而言算长的头发,正被夜风轻轻拂动。今年的夏天很凉爽。

  虫鸣声填补夜晚的缝隙,淡淡的萤火虫光芒浮现又消失。

  草木带来乡愁,暗夜萌生淫靡的夏日气息。

  正当葵依朝萤火虫伸出手,打算触摸它的光芒时——

  「别抓它。」

  一道可爱的声音传来。

  葵依回头一看,一名身穿和服的少女站在他的身后。

  「它们很快就会死掉,让它们飞到最后吧。」

  宛如自黑暗中浮现似地伫立在那里的女孩,正是舞原雪萤。

  她是嫡系正妻所生,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女儿。由于她的哥哥吐季是私生子,如果雪萤是男人,两代后的舞原之主应该会是她。

  雪萤和葵依同辈分,但小他两岁,回顾过去,他们也曾一起玩耍;不过四年后的现在,葵依已经懂得谨守分际。对方的血统高贵,和自己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葵依哥,你很久没来旧本家了。」

  不知她为何会在这种地方对自己说话?

  雪萤在坐在缘廊的葵依身边坐下来。

  「你还记得四年前的盂兰盆节时,大家一起去市郊参观夏日祭典时的事吗?那天晚上,在祭典会场的入口,我的草鞋鞋带不是断了吗?」

  葵依回溯着记忆。

  似乎发生过这件事,但是他无法清楚地忆起。

  「我很期待那年的夏日祭典,因为那是妈妈头一次允许我买提灯,我真的很期待。可是草鞋的鞋带却在入口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哭了出来。」

  葵依记得有个女生哭了,原来那是雪萤?

  「那时候你把凉鞋借给哭泣的我,还说『我对这种活动没兴趣』,也不管大家都在叫你就赤着脚跑回去。」

  当时脚底的痛楚倒是可以清楚回想起来。稀疏林间的乡野小径没有铺柏油,每次踩到小石头,锐利的痛楚便会窜过全身。

  「那天,我想跟你道谢,还买了纪念品要送你,可是我从祭典回来以后,你已经回家了。我本来以为春节期间也会见面,到时候再给你就好,可是那年的冬天和隔年的夏天,你都没有出现在家族聚会上。」

  葵依作梦也没想到,有个亲戚在等候自己参加家族聚会。

  「我一直有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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