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原先生的故事才算是真正开始。
我喜欢上舞原先生的原因中,有一个他未曾想像过的秘密,因此,要说这段恋情是命中注定,其实我也有点心虚。不过,我被厌世的他所吸引,并不是谎言;而我虽然不怎么机灵,但还是希望能够给予他幸福,也是不争的事实。
舞原葵依和我——结城佳帆的故事,终于开始了。
6
真奈对我投以轻蔑的视线。
她的表情充满嫉妒与怨恨。
「真不敢相信,居然把真奈丢着,跑去那个图书馆员家玩,姐姐是变态!野兽!发情期!」
真奈激动地拿起坐垫,朝我全力丢来。
「真奈可没有把你养成这种随便跑去男人家里的女人!」
明明是个连家事都不做的米虫,真亏她有脸说出这句话。
「欸,真奈,冷静下来,听姐姐说话。」
「坚拒对话,彻底抗战。我们绝不向资本主义屈服。」
「真奈,你已经十七岁了吧?这个年纪就算有男朋友也很正常。」
真奈猛然抱住我。这个季节因为流汗的关系,人体肌肤总是湿湿黏黏的,她这么做让我感觉比平时更闷热。
「真奈不需要男朋友。」
「如果你喜欢上某个人,你的世界一定会因此拓展开来。」
「真奈一辈子都要在这栋公寓里生活,不劳你操心!」
真是个意志坚定的茧居族啊。
「没人能保证我会永远健健康康的,如果姐姐发生什么意外死掉,你该怎么办?真奈,你能独自活下去吗?」
「不要—真奈不想看姐姐的信!」
每年一到三月九日,我们就会写信给彼此。真奈把装着信件的罐子,从电视柜中拿出来递给我说:
「姐姐要比真奈更长命才行!」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的年纪比你大很多耶。
「再说,如果姐姐先死了,真奈也会跟着死。」
「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不是约好了,要连爸妈的份一起活下去吗?」
「是姐姐先说你会死的耶。」
「那是比喻啊。」
「真奈说的也是比喻。」
「你这不叫做比喻,而是豁出去了。」
真奈嘟起嘴巴试图反驳,但不知她是不是想不出反驳之词,突然扬起嘴角两端,露出猫一般的笑容。真奈通常是在打算改变话题以逃避对她不利的情况时,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对了,你和那个图书馆员有什么进展?」
果然是她最拿手的转移话题手法,今天我依然忍不住叹息。真奈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放弃逃避?我平时太宠她,实在不该这样纵容她。
哎,现在先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吧。
7
舞原葵依的家不知道该用「魔境」还是「黑暗巢穴」来形容,总之非常脏乱。
他似乎对气味很敏感,所以空的超商便当盒洗得干干净净,流理台也一尘不染,但其他地方都呈现混沌状态。简而言之,他不但不会收拾,也没有丢弃物品的习惯。
杂志、空便当盒、取出物品以后的空箱子、送洗的衣物……各种物品都被他随手搁置。我问他为何不把垃圾扔掉,他说他不会分类,所以除了可燃垃圾以外都没丢。
如此这般,虽然我是为了做饭而来,打扫却成为我的头一项工作。我向舞原先生确认过后,挑出不要的东西,并把占据厨房四分之三的物品,依照倒垃圾的日期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接着,我走向客厅里散乱的衣物。听说洗衣店的人会定期来收衣物,所以衣物是干净的,但他四处乱扔,烫衣的意义全没了。会乱到连个踏脚处也没有,最大的因素铁定出在他不会收拾。
明明有个那么气派的衣柜,为什么不把衣服收起来呢?我心中萌生这个疑问,随即又惊觉某个事实:舞原先生不把衣服收进衣柜里,是因为衣柜被女性衣物占据了。我所知不多,那些应该是四年前失踪的妻子留下的衣物吧。
一旦察觉到这点,便会发现屋里四处都留有她的痕迹。
竖在洗脸台上的两把牙刷、满布尘埃的化妆水、挂在客厅墙上的四年前月历。
想必失踪的妻子,至今仍在舞原先生心中深深地、静静地呼吸。
我在电视柜上发现一片满布尘埃的出租用DVD,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部很古老的歌舞片《秋水伊人》(注:原名「The Umbrellas of Cherbourg」,荣获一九六四年坎城影展金棕榈奖的法国歌舞片。)。
那是几年前的事?我不太想回忆,但从前这部歌舞片重新在院线上映的时候,我曾和男朋友一起去看过。
当时,不知道是不是歌舞片不合他的胃口,他看到一半便说想吸烟而离开电影院。看完电影后,我打电话给他,他说他在附近打小钢珠,手气正好,叫我再给他一点时间。结果,我在白烟和噪音中等了三个多小时。
看完电影时,我对电影的结局感触良多,所有感伤却在转眼间化为乌有。现在回想起来,我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对前男友感到心灰意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