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风夏
1
结婚典礼的前一晚,我睡不着,打了通电话给莲。
时间已经过了深夜三点,他正在熟睡,但他并没有生气,愿意听我说话。即使半夜被吵醒,脑袋瓜还迷迷糊糊,他仍愿意听我说话。我最喜欢这样的他了。
「如果能够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是啊……不过,我无法保证永远。』
仍在半梦半醒间的莲的声音,从话筒彼端传来。
「为什么?」
他用低沉清澈的声音对不满的我说道:
『我想,我的温柔和你的美丽都会有老去的一天。』
「皮肤或外貌是会老啦……」
『即使如此,我依然会爱你到最后一刻。我就是下了这样的决心才和你结婚。不是因为有了孩子,别担心。』
就这样,莲一直陪我说话,直到我困了为止。说这些话或许像在炫耀,但我喜欢的就是莲这种建立于认清现实之上的温柔。
结婚典礼当天,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我有个双胞胎姐姐,是个连家人死了都没流下一滴眼泪的冷血女人,但是就连这样的她,见了我的美好婚礼都忍不住眼泛泪光。
我们是奉子成婚,而由于前置胎盘之故,我没成功生下孩子,并失去了子宫,但莲的温柔并未老去。
他对再也无法生育的我撒谎:「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小孩。」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他。
再过不久,结婚就满一年了。
我们会过得越来越幸福——我如此深信。没错,直到一个月前。
2
两个月前的五月,我们觉得与其一直付高昂的房租,不如自行购屋,便买了个三房两厅的中古独栋平房。
不但离东京都心很远,距离车站也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们没有小孩,我觉得住大厦也行,可是不知何故,莲就是执著于独栋平房。我们熟读相关指南书,用最聪明的方法贷款,但是清偿时间还是超过三十年。幸亏买得早,预定在退休之前就能还清贷款。
在新家生活经过了三个礼拜左右,我开始接到无声电话,一天有好几通。起先我以为只是恶作剧,但是来电的频率却与日俱增。
电话大多是在莲上班不在家时打来的,我一接听,对方就立刻挂断。宛若被看不见的某人监视的恐惧越来越强烈,新家中笼罩着一股沉重的气氛。
打来的电话都没显示来电号码。当然,我大可以将电话设定成拒接,但莲因为工作性质之故,紧急时不知会从哪里打电话来,所以我不能采取这个手段。
某天,莲因为刚出差归来,难得平日休假。他接起打来的电话,确认是无声电话之后——
「你是谁啊!要是再继续捣乱,我就报警!」
便如此大吼。
莲笑着说这下子对方应该不敢再打来了,但我的不安并未因此消失。虽然我没说出口,心中却多了个疑惑。之前,只要我一接听,对方一定立刻挂断电话,但这次对方听见莲的声音,却没挂断电话。这只是巧合吗?
我有个现在仍常往来的学弟。他是我高中时的社团学弟,名叫舞原零央。
零央出身自东日本首屈一指的望族「舞原一族」的中心,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他只小我一岁,已经二十五岁,称不上是男孩了,但是对我而言,他永远都是可爱的学弟。
零央大学中途休学,二十二岁时,自己开了家征信社。他没有金钱概念,几乎是蚀本经营,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我找零央商量这件事,他一如往常,无视常规,打算揪出犯人。然而,对方用的似乎是预付卡手机,无法追踪,于是零央便用违法手段解析对方的号码。结果,在我找零央商量的两天后,他虽然没查出对方的身分,却查出了对方的电话号码。莲立刻拨打那个号码,对方没有接听。隔天,莲又打了一次,但那个号码已经没人使用了。
断尾求生。犯人发现自己的电话号码曝光了,便立刻把手机处理掉。我们虽然感到气愤,但这一连串的过程却也给了我们一个提示:我们只要更换电话号码就行了。我们更换市话号码,以为从此天下太平。事实上,接下来的几个礼拜,无声电话也的确没打来。可是……
六月尚未结束,无声电话又响起了。所谓的毛骨悚然,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形吧。我独自待在家中,真的很害怕。新的家用电话号码只告诉过亲戚和莲公司的人而已。
而自此以后,连晚上都有无声电话打来。
夜里,雨声静静地响着。
那通电话理所当然地打来了。正准备就寝的莲拿起话筒,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莲听了约二十秒的电话之后,便静静地放下话筒。
「欸,对方说什么?」
莲没回答我,只是凝视着窗外。稍长的沉默过后——
「……没有,和平常一样没说话。」
说着,莲披上毛衣,拿下眼镜。
他在说谎——我如此暗想。
虽然在雨声的妨碍之下,我没听见话筒彼端的声音,但是你的脸色明明变了啊!为什么要隐瞒呢?
「欸,跟我说实话。对方说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