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6匹馈赠的羊 第二幕 The time is out of joint



  上面画着不可思议的画。

  “这幅画……?”

  “你看出了什么?”

  仓子小姐一边给暖炉通电,一边用无所谓的声音反问我。明显不指望我给出正确答案。

  许多种色彩卷入许多重漩涡,形成乱流……看起来是没有具体写生对象的抽象画。只不过。

  “这个,我觉得聚集于正中央的白线是主题。”

  即使是暖色部分色调也很低,在整体显得昏暗的画面中,我看到只有正中央鲜艳地发着光。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在表达什么……”

  “是嘛。”

  仓子小姐从加热器上取下水壶,往里面注入咖啡。她没说正确与否就坐在了沙发上,代之以请我坐在正对油画的椅子上。

  我按她说的坐在椅面损坏的椅子上,眼睛突然发现了工作桌上的某样东西。那是一张名片,虽然其本身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问题是上面的名字。那是我认识的、同时又感到意外的名字。

  “啊,这个人……”

  “啊啊,这个。不久前,放在熟人画廊里的画卖出去了。是那个时候得到的名片。因为感觉电波好像对的上,曾经见过一次。真是个奇怪名字。”

  的确,拥有如此奇特名字的不会有第二个人。既然是有钱人,出入画廊也毫不奇怪。不过这也真是奇遇。

  仓子小姐看着我感叹缘分的奇妙,说出了相当唐突的话语。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事情?”

  呃……连自己都快要忘记的意图突然被这样指摘,我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对,我为了要完成千代小姐的演剧,想要询问这个人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竟是看起来对我们完全没有兴趣的仓子小姐主动提出。

  “你也陪着千代玩游戏是吧?用演戏找犯人。那么,怎么能不问问我这个嫌疑犯呢。”

  言辞内容虽然像在开玩笑,但声音却不带有感情,我看不出她的心思,后背略微发寒。连两个人在这间昏暗的画室里单独相处这件事都突然感觉别有用意。

  在我张皇失措的时候,仓子小姐喝着看起来很粘稠的咖啡,接着说。没有人问起的,自言自语。

  “我,是了……我是黑羊。”

  “黑羊,是吗?”

  “嗯。你知道‘黑羊的假说’吗?

  比如,有一个清正纯洁,受人尊敬的优等生哥哥,而弟弟是无可救药、总给周围人添麻烦的放荡鬼。然而父母却从不呵责弟弟、即使批评他也大体上放任他的自由——

  这种情况,哥哥是白羊,弟弟是黑羊。”

  “哦……”

  “简而言之,在家庭或共同体中如果有极端洁白的人存在,人的心理就会希望在他身旁有同等程度肮脏的人。究其原因,人类具有善恶两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人类感觉到现实情况中善的一面有所倾斜,就会本能地希望身边的其他人填补恶的一面。对那个人的恶行给予宽容,根据情况还会诱惑他作恶。这样的假说。”

  ……好像,可以理解。自己所欠缺的东西,就会向周围的某个人索求。会渴求拥有自己所不具备的东西的人,会渴求不具备自己所拥有的东西的人。这一点,我再了解不过。

  “在我家,兄长是无可挑剔的优等生。身心健康、极具商才,总之家业安泰。所以,有我这样咖啡渣一样的劣等生也无所谓……不,因为哥哥太不需要挂心,对于满足过头过犹不及的父母来说,有个坏一点儿的问题儿童……也许反而比较高兴。

  所以……不好说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从小开始,我和兄长就方向不同,应该说得到的教育都是不具备实用性的兴趣或学问。其中最上手的,是绘画。”

  她的目光指向我眼前的油画布。

  “说归说,因为我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做派,周围没有一个人理解我。本来,我就明白自己的感观和别人有差别,倒也不觉得难过。

  所以,从十几岁开始,我的所作所为在他人眼里,不过是用画笔在画板上涂涂抹抹的疯狂罢了。如此怪人的癖好也能被允许,就因为我是只轻松的黑羊。”

  为了在家庭这个机体内获得平衡,仓子小姐的怪异行径得到了允许。或许的确可以说是轻松的生活。但是,与此同时,既然分出黑白,就意味着她在白的方面不被期待,无论她自己是否希望被期待,她都被迫赶入了黑的世界。

  这是否,也是件寂寞的事呢?

  盯着水杯平淡叙述的仓子小姐,从她的表情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在这种意义上,千代是灰色的羊——或许该说是一个有孩子样的孩子。秉性温顺老实,但又体弱多病、需要照顾。

  对。正正好好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这是带有恶意的话语。但是,同时也是人情味已经干涸,淡薄无味的话语。

  “即使是随着年纪增长愈发人情通达的史绘丫头,一扯上千代也是特别的过度保护。在亲戚的孩子们中间,千代就是象牙塔上的公主。

  更不用说父母亲,关心她、爱护她、恨不得把她关起来。别看现在让她去学校出席最低限度的天数,上小学之前格外极端,那孩子外出的时间比运动不足的家猫还少。

  所以那孩子,每天都百无聊赖地在家里走来走去。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她去的地方,总是我占据的偏房,她在那里看我动笔画画怎么看都看不厌。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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