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他想调整呼吸,不过好几次、好几次都失败,他喘着气继续接着说。
「……这是『坏事』吗?」
大概是气势耗尽,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这男人态度还是这么两极。
我静静地回答。
「当然是。」
成田吐了一大口气,脸垮了下来。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什么有趣。被擅自认定为『有趣的东西』,你以为当事人都不会不爽吗?」
「咦?你是说这个?」
我明明在指责他,成田却不知为何复活,还吐了意义不明的槽。要不是这个是哪个。
……这家伙是怎么样,真是搞不懂。
「而且……你为什么那么火大?」
「为什么……这个……」
这男人的惯例,就是充过电的电池要是没电了,反应就会变得极为迟钝。完全派不上用场。不过,他仍然不太好意思地回答了。
「因为你居然摆出那种表情。」
…………
……那种表情?
哪种表情?
我现在是什么表情?在想些什么?
我用双手抚摸自己的脸。当然,这摸不出来。不可能知道自己做出什么表情。
因为这洋馆,没有镜子。
「要是有什么事压迫到你摆出这种表情……那看了当然生气。」
虽然听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我调整姿势,面向成田。成田透露出不安。
「……?什、什么?」
「我现在是什么表情?」
成田好像不懂我问题的意思。
「你问我什么表情……」
「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快说。」
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不知道上面表达的内容,无法意识到。这样大概很严重。与佐佐原同学一样迷失了自己,看不见自己的真心。
这种时候,如果有镜子、或是与自己的精神生活紧密相连的环境,马上就能够找回自我。可以从外部确认自己的现在、自己的过去的话,就可以接着想现在必须做的事。比如说只要看过自己整理过的书架,当事人就可以大致掌握自己的精神史。可是,这间万镜馆与我没有这样的关联。
所以,没有办法。
现在,我必须认识任何一点的自我,而以成田真一郎为镜。找出现在的我与平常有何不同,哪里出了乱子。虽然这摆明是扭曲的镜子,不过既然别无选择,那也没有办法。
面对面看到我的视线,明明还有一段距离,成田仍然悄悄往后仰。这么说来,我似乎难得与他这样视线正面对上。
总之成田理解到我是认真地开口发问,他绷紧脸孔,开口回答。
「毕竟只是我的感想……
总觉得,好像是从被弃养的猫面前走过之后的表情。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事,却忍不住批判自己那种感觉。」
之后不久,成田一个人回到馆内。我说想一个人思考,而他难得会听我的话。
不过他没有乖乖地回去,擅自丢下现在放在我腿上的这件连帽外套就走掉了。留下「你容易感冒」还有「我刚洗完澡才穿的,不会有汗臭味」这一类,要是词典想收录「碎碎念」这个现代俗语的话务必要引为例文的话。
感冒算是他一贯的鸡婆……不过他干嘛那么在意汗味?看他不像是很容易流汗的人,该不会有什么自卑感吧。
我试着用手指拎起来,隔两个拳头份的距离用鼻子闻一闻,并没有汗臭味。只是……
「……真奇怪。」
我将它放回膝上,想换口气而向上深呼吸。
我还是闻不出空气的味道,感觉跟城里没有太大差别。
算了,不重要。
幸好我没有老毛病,只要能呼吸就不讲究。现在我很自然地可以这么想。
那么为什么,我刚才思考会变得那么消极呢?
我可以预想,跟佐佐原同学一样。
不习惯的环境。
一路走来,让平衡感失灵的激烈起伏、以及单调的风景。
从哪个方向进入都一样的洋馆、扰乱方向感的扭曲建筑物。
让色彩感麻痹、彻底的黑白。窗户使用毛玻璃,使得透过日光认知的时间变得暧昧。
而外面一整片茫茫的原生林,同样的景色宛如无限延伸。
这一切的一切,都会阻碍人认识自己的立场与状况。逐渐侵触自我认识能力。还有,辅助自我认识的镜子,在本馆不存在。
结果,连日常有九成努力都放在与别人不要扯上关系的我,都得靠成田真一郎的话了。既然看不到自我,只能藉由别人来看。
佐佐原同学在这里度过的期间也明显发生变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