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突然想到,这里是万镜馆的附属设施。还有这台升降梯的外框装饰得有如镜子一般。
——镜像的深度会反转,想进入里面则得后退。
我靠直觉回过头,在外侧操作盘的内侧相对位置摸索——指尖碰到了不是铁板的触感。一用力就微微凹陷。看来与操作盘上的按钮一样。在内侧成对的操作盘——意思是这里是镜子之中吗。
我反射性地想按下去……突然回神了。
「我在干什么……?」
我不禁咒骂自己。不管这书库有什么机关,都与我无关。我承认这令人十分好奇,不过不足以让我冒着风险去按下用途不明的按钮。一弄不好,我可能会被关在这笼子里。自己去冒这种险,这不像我会做的事。
不过。
那么,我又为什么一个人在做这种事——因为我听到了。从佐佐原同学那里听到了芳花小姐半夜会独自外出,并且在书库消失踪影。
而我却不在现场。
……我心中洋溢的这股感觉,是焦虑吗?真是奇怪,我怎么可能会害怕被抛下、被孤立呢?可是……
这种变化,如果是缘自那令人茫然容易迷路的无镜之馆——那么只要不解开谜题,我这心中的不快感就无法散去。
我思考到此,静静地承认。理由已经找够了。
我一口气按下指尖碰触到的按钮。心里想,这样子简直跟成田真一郎没两样。
叩……纵向的铁门有如下颚般地关上。被关在狭窄空间里所听到的驱动音,因为回响而比在外面听到时大上好几倍,音量大到足以称为巨响了。光线随着门关上而变少,最后光线完全被咬断,落入完全的黑暗之中。我不禁想到,进入棺材的人是不是也会像这样被夺走光芒。
不过,门彻底关上,陷入完全的黑暗与寂静也只有一瞬间——
「咦?」
我倒抽一口气。
箱体马上大大地晃动,开始下降了。棺材正确地埋入地下。内脏浮起来的感觉让我膝盖一软,有如前滚翻失败时一样地跌坐在地上。
伴随着些许振动缓缓地下降的箱体,不久之后发生第二次的剧烈振动,铁门随着上下开启。没有光线照进来,看来外面也是一片漆黑——想想也对,毕竟是地下。
门完全打开之后,我稍微等了一下,看起来并不会擅自关上。升降梯的外头也是一片寂静,虽然感觉不到危险,不过黑暗的空间压迫着身体。
我拍拍沉重的腰站了起来,带着颤抖的下半身走出外头。冷气吹在脖子上,让我起鸡皮疙瘩,冷到令人觉得地上正值盛夏是骗人的。
一开始暗到什么都看不见,不过眼睛习惯之后,开始看得到身边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我在升降梯旁找到类似按钮的东西,肯定是电灯。我会这么确定,大概是对黑暗的不安,化为强烈的渴望侵蚀了我的头脑。
不过那正好就是照明的开关。滋……天花板附近传来一道通电的杂音,照亮地下的样貌——
「……这是什么……」
好宽,很明显地有地上书库的几倍宽。不过设备相当不佳,墙壁是曝露的土块,用木材及某些药品固定住,地板铺满橡胶垫,天花板有附保护框的电灯泡……简直有如矿坑一样。让我直觉这里不是书库的地下室,应该是先有这地下洞窟后才在上面盖书库。
书架占去这广大的空间的大部分,而且看来比地上的更大、更坚固。
不过,这书架的异常之处不在于设备上的不平衡,而在它的内容、书籍本身。与地
上的书不同,露出书背直接放在架上的书全部都是黑皮装订……看起来就跟现在在我房间里,借给我的那本曰记一样。
而且眼前所见的书架全部被同样的书埋没。一柜便可容纳数百本书的书架,有如蜈蚣般延伸到不见尽头的洞窟深处。
我试着从身旁的书架抽出其中一本。封底写着「千世三百五十二」,装订也与那本日记几乎一样。我一打开,剌鼻的味道便熏得让我流泪,也许是强烈的保存剂。即便如此,纸张边缘也宛如被翻过几十次一样地磨耗。
而内容……用古式的书体记载,让我只看得懂一半。不过,就看得出端倪的部分来看,与我辛苦读完的日记一样,内文充满异常仔细的日常描述。
我将书放回架上,走进洞窟深处。看到同样黑色封面、不过是线装的轻薄书本平放着。我从其中拿了「目利一百一十五」,并且翻开来看。而第一页用比较易读的字体写着「喜智 重抄本」。不过之后仍然是一连串扭曲的字体。这似乎是近代以前的书体,我完全无法解读。
「……这全部都是『日记』吗?」
之后,我随手抽起几本检视内容,全部都是奇怪书写法写成的日记。书背上写的「千世」或是「目利」,以借给我那本日记的「雏菊」为例来说,应该是历代当主的名字吧。
代代的寄弦当主每个人都写出那种奇怪的日记,要是原版书无法保存了,后继者就会重抄,并保存到现在。而收纳日记的土地,包括这座洞窟在内都是「万镜馆」。
而现在的万镜馆主人,是我妹妹的朋友,捉摸不定的国中生,寄弦芳花。
我感觉到身体在颤抖。不只是因为这个洞窟的寒意,而是对保存这么大量、而且还在持续增加、并度过漫长历史的寄弦一族感到恐怖。
这超乎常理的「量」压过了理性,使我的身体颤动。
然后,在这无尽的书库一隅,我在其中一个还没有填满一半的新书架上,看到写着「芳花」的成堆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