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们还是一家人,对吧?对我来说,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我应该也会这样认为……刚才跑出去后,我一个人散步时也想过了。可是,办不到……我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他们真正的孩子,认为我可以无条件地对他们撒娇、给他们添麻烦、对他们出言不逊……啊啊,简单来说真是丢脸死了!要求我爸换洗衣物要另外洗,对我妈抱怨每天的配菜,和爷爷下将棋还要他让我!」
我轻轻吐一口气。
「……就是这样我才质疑。
鹿野学姐,你真的被制造出来了吗?」
「啥……」
听到我突如其来的问题,鹿野学姐表情变得呆滞。我不以为意地继续说:
「你听过『生理上的早产』吗?」
「……没、没听过啦,真是抱歉啊……」
「这不属于常识范围,所以不知道也没什么好可耻的。
——一般说来,像人类这般的大型哺乳类离开母亲子宫时,已经具备能够单独生存的能力,会走路、会靠自己摄取食物等等。然而人类呢,因为配合用双腿走路的关系,骨盆的洞很狭窄,因此在身体尚未成熟时就必须脱离母体,所以被强迫离开母体时,全身都属于未成熟的阶段。
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小马或小鹿宝宝颤抖四肢站起来的画面,它们的样子看起来虽脆弱,但人类的宝宝却连颤抖都办不到,只会无力躺着而已。
不会走路,自然无法得到食物,也就是无法生存。这说法有点语病,也就是人类这种东西离开母亲身体那一刻,狭义上来说不算是『生物』。」
「……你想说的是,太依赖大家而无法一人活下去的我,还没有被制造出来吗?」
鹿野学姐一验不高兴地反问。我没有回答。答案只存在于当事人心中。这不该由我这个怪咖来评断。
我想说的是在那之前的事。
「——所以人类可以说是完成于血液之外的生物。
在母亲、父亲、祖母、祖父、哥哥、姐姐、医师、邻居、朋友、老师……还有其他许多的相互干预下,接受各种遗传的同时直立、步行,有点像是管弦乐团。
在这层意义上来说,人类通过的『产道』十分蜿蜒漫长。这个——换种方式说,或许是某种诅咒,头太大的种族会以难看的模样出生,在还没能够站立时就死去,之类的。
可是多亏有这种诅咒,人类拥有十根手指相当灵巧的一双手,使得原本该是不能触摸也看不见的、最脆弱的命——不是生命的命,能被紧抱,能出声鼓励,能无须透过脐带得到食物——而且这不仅单靠母亲一人,而是仰赖环境中所有相关人类而得以发生。
或许这也算是种祝福。」
我说到这里停住,直视鹿野学姐的跟睛。她的眼里摇曳着水光,但没有回避。
「鹿野学姐。」
「怎样……」
「你是什么样的人们制造出来的孩子呢?」
一片沉默。
包括被问到的鹿野学姐在内,成田和佐佐原也不发一语。除了当事人之外的所有人全都看着鹿野学姐。
我所说的全都是歪理,或者也不能说是歪理,算是一种杂要般的想法,似是而非,没有根据。这只能算是提示。拿这个当作是咨询的答案,未免太不成体统,甚至可说卑鄙。可是我能够做的仅止于此,我没有继续深入干涉的能力、义务与心理准备。
即使被认为冷漠也好、不负责任也好,都无所谓。我就是这样的人。说起来,我的人生原本就不是要用在这种一点好处都没有的麻烦事情上头,都怪我被奇怪的家伙纠缠。
「唉……听起来全是歪理。
不过,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桃子』,是爷爷帮我取的,用意是希望我像从桃子里出生的桃太郎一样坚强。给女孩子取这什么名字嘛……」
所以若是想用这把形状不合的钥匙开门——
「——真是一群粗枝大弃的人呢。」
纯粹只是非常希望有人能够凿开一个钥匙孔,如此而已。
鹿野学姐在佐佐原的帮忙下离开资料室。接着她会重新回到隔壁会议室向大家道歉吧。辛苦了。
「你叫仙波?姑且向你道声谢,谢谢你。」她离开时留下这句没用的感谢词,但接着她又来回看看我和成田,恶作剧般地说:「不过我还是不喜欢。」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那个像是品评般的发言也是,直到最后仍教人无法释怀。虽说我一点也不在乎。
好了,一切的元凶成田还留在资料室里,正确来说是瘫在资料室里。
全力奔跑的消耗及吃了鹿野学姐一记跳踢的伤害后,以这状态又背着一个人爬上三楼,体力因为这些疲劳已经达到极限了吧。等到鹿野学姐露出笑容时,他跪倒在地上,佐佐原还发出小小的惨叫声。
他现在正坐在鹿野学姐刚才坐的位子上,浑身无力地仰望天花板。
我看着他筋疲力尽的模样说:
「你会把椅子弄脏,快点以你能力所及的最快速度离开。」
「……我正看着上面所以眼泪不会流出来。」
想哭的人是我好吗?安稳的看书时间被打扰,听佐佐原深理心底的老故事,最后还必须忍受自我厌恶,同时以莫名其妙的理论介入别人家事。今天肯定是这几个月以来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