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同在学生会工作的关系,经常聊天。习惯她的敬语后,现在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了。我之前曾经因为感觉别扭而对她说:「我们同年级,说话不用那么客气没关系。」她却回答:「这只是习惯,请别太在意,我对您没有什么特别的敬意在。」让我顿时不晓得该开心还是难过。
看向她的手边,她正一边说话一边在线圈笔记本上飞快动着自动铅笔,转眼间就完成了简单的插画。她明明正专心说话,笔锋却毫不犹豫。这是佐佐原的习惯,思考时她总会半无意识地——事实上她根本没看向手边——素描思考内容。她现在正在画下这次咨询相关人员的简单关系图。与冷漠的外貌不同,她的画风意外可爱。
我动动肩膀拉拉筋后回应:
「听起来鹿野学姐——啊啊,我是指戏剧社的那位——她的个性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会不会真的是恶作剧呢?」
「如果真是那样,那封信的内容就太不合理了。」
听见我随口说说,佐佐原停下正在速写的手。我读完手边那封表白信之后,像个装有机关的人偶般偏着头。的确……姑且不论有没有恶意,如果目的是为了捉弄看来纯情的绵贯学长,应该会更直接地署名告知写信人是谁才对。总觉得写出这封信的心情太过复杂……另外,「折磨」是什么?
「也对……嗯……」
呻吟了一会儿,我还是找不到答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对,应该说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无法安心。
……还有一点休息时间,还是做些什么转换心情好了。
突然有这个想法后,我拿着一捆资料站起来。佐佐原只以眼神表示疑问。
「我去散个步。」
「请慢走。」
我在佐佐原冷冷地——这是她一向待人处事的方法——目送下,看着有干劲与没干劲壁垒分明的学生会……不,是「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成员,并将手伸向房间角落的门。
那道门不是通往走廊的出口,而是通往隔壁名为「研究大楼资料室」的杂物间。这个用来保存文化类社团文件资料的房间里,乱糟糟塞满了包括这次引发麻烦的戏剧社物品,以及无法放在图书室里的非一般资料。说保存只是好听,总之塞进来的都是「眼前用不到但要丢掉又教人害怕」的尴尬资料,也就是备用垃圾桶之类的房间。
之前没参加社团活动的我是第一次进来。待在这种房间内应该可以好好思考事情,至少不会有人频频进出——我边想边走进资料室,见到房内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抢先一步,而惊讶地睁大眼睛。
「仙波?」
在整片墙壁架子与小黑板环绕的房间正中央,该说是阅览区吗?摆了张三夹板材质的折叠桌。而那人正以看来相当诡异的姿势在那儿看书。
仙波明希。
平常很少见面所以印象格外深刻的同班同学。
特征与佐佐原完全相反——乱糟糟的短发,以及眼镜后头那对缺乏精神的眼睛。不可能认错。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同班同学,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对她的印象是她总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午休时间绝对不会看见她,因此从来没有机会和她说到话。找不到和她说话的理由,甚至无法想像自己会和她说话,毕竟我们太陌生,陌生到极点,反而让我无法忽视她。
眼前的状况也是令人费解;为什么她会像个被人摆了姿势的玩偶般,待在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读着听都没听遇的作家全集?她的视线只瞄了我一眼,又冷冷回到书本上。
……我该说些什么?
整整烦恼了数十秒之后,我从最不在乎的事情开始发问:
「呃……那个布偶是什么?」
本来以为她不会回答我。
「烤派先生。」
却意外得到她冷淡的回应,口气和在教室里被老师叫到时一样冰冷且制式。
先去深究才是聪明的作法。圆滚滚的香菇梗加上两颗椭圆形眼睛与w形状的嘴巴(0ω0),这玩偶似乎名叫「烤派先生」。
好,进入下一个问题。
「那个烤派先生,为什么被压扁了?」
对,躺在桌上的烤派先生正被伯波过瘦的上半身压着。八成只是碰巧,不过它的香菇脸正痛苦扭曲着。
仙波没有立刻回答,但她似乎更讨厌无视学生会成员之后,又遭人无故怀疑,只好轻轻叹口气后说:
「……我喜欢用这个姿势看书,眼睛才不会累。」
她这么说完,把脸摆到与书本平行的位置上。真是那样吗?
接下来就要问问正式的问题了。
问:你为什么在这房间里?
答:我是文艺社的幽灵社员,照规定可以使用这房间。
她的说话内容几乎只有单字,因此要引出如右的答案,非聊上五分钟左右才可能办到。补充一点,关于她是幽灵社员却仍留在校内的理由,我们都没有提到。
不过事后想想,这五分钟的意义可谓破天荒的重要。长期待在这房间里,就会发现这房间拥有的某项特性。
——能够完全听见隔壁会议室的谈话内容。
纯粹是因为房间墙壁太薄,或者是碰巧有个会发出回音的气孔在呢,不得而知,总之此刻我也能够听见吵杂且没有交集的讨论声音。一方面是因为休息时间还没结束,因此大家还无法归纳出具体意见,但似乎此刻仍找不到任何有力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