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里。贾巴沃克回应道:“不,你的母亲只有一个,而你丢掉了那一个。会丢掉那种东西是当然的。”
“不对,我,丢掉了不该丢的东西。”
“是说那母亲很重要么?”
“不是这样。不过,爱阿姨和冬明都是我的家人。”
那天的我,真的是想原谅母亲吧,仅仅出于血缘关系的理由。然而,没能原谅,怎么也没办法。所以只能丢弃了对那个人的——那也就是对家人的愿景。
但,不对。
“我觉得自己真正不得不接受的可能是讨厌那个人的心情。其实我庆幸能够真的憎恶亲生母亲、从心底里怨恨她。”
“但那很痛苦吧?没必要带着没用的累赘生活下去。这种东西,丢了才是正确做法。”
“其实,不是没用。”
我至今仍觉得当时的我什么也办不到。即使那里有好几样重要的事情混杂在一起,也只能把沉重的东西一起丢掉。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我那‘枫’的名字就像诅咒。
然而有住说了喜欢那名字。所以我会流出眼泪。五年前,连流眼泪也办不到,连那余力也没有。
哭得不成样子的我,得到了爱阿姨的拥抱。然后她一起为我而哭,告诉我说没必要原谅那个。还温柔地,真的很温柔地喊了我的名字。她喊我的声音给了我名字以温暖的意义,让我记起自己一直以来都持续获取着那份热量。所以已经没事了。
“已经明白了。”
“嗬,什么?”
“并不是丢掉就行的。是为了重建而破坏,那就是撬棍的工作。”
“破坏什么,重建什么?”
“家庭吧。”
或许其实有更合适的词,但,感觉不管用什么词都行,总之,是被赋予我内心那家庭概念的名字。
我现在也仍然对自己的母亲深恶痛绝,只要回想起来就会有令人作呕的不适感。然而那不会成为对我的诅咒,不会作为全盘否定家庭这种东西的根据。不论一开始手里的那一个有多么丑陋、支离破碎,也不是不能追求下一个。
“我现在也还是憧憬着美好的家庭哪。”
而且,那大概是只要承认就能到手的东西。我身边一直有爱阿姨在,有冬明在,其实没有什么不能称那两个人为我家人的理由。
所以我要否定。面对五年前丢了对家人的希望的那个自己,用类似撬棍的东西猛击。贾巴沃克好像还在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见那声音了。不知何时被那家伙偷走的无用之物,对于如今的我来说依旧是无用之物,但到处闪着光芒。
在撬棍就要击中之前的贾巴沃克既像是我自己,也像是位于远方、毫无干系的那些人们的喧嚣声。
说不定贾巴沃克是在那两个边界上产生的。我将私人化的正义施加给世界,世界将其不负责任的正义施加给我。贾巴沃克说不定其实是将原本不相干的两样东西强行连接起来、用类似“常识”等词汇所归纳、没有实体的诡异事物的名字。虽然这么觉得,但到头来那家伙依然是个不明身份的怪物,发出毫无意义的高叫声消失了。
我放开撬棍,为的是完成最后的工作。
贾巴沃克消失后,留下来的是屏幕碎裂的手机。
*
而后,我还是在那儿童房间里,坐在墙边。
从耳边的手机中能听到长长的呼叫声。
我在想,她会不会不再接我电话了。但终于,听到了像是不悦的声音:“什么?”我发话:
“你就是KISASAGE啊。”
很长时间里,她都沉默不语。明明是她自己摆明身份的,为什么还会沉默呢?那还真是蠢。
终于,她简短地回答:“那又怎么?”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像是蔑视着我这边,但又像是在勉强削弱我这边的气势。
“没什么,只是,要告诉你,我最讨厌你了。”
那句话现在仍在内心喧闹,但也觉得最终会习惯起来吧。我有信心在憎恶这个人的情况下变得幸福。
手机的另一端,她说:“哎哎,这就行了。你一直恨着我活下去就行。”
那声音莫名很开朗,像是放心了下来。我试着想象她的心情,但很快就放弃了。这种事情不可能明白,即使明白,也没什么用。
取而代之的是,我试着问出了忽然之间浮现的问题:“为什么,是枫?”
我等着她的回复,但她长时间沉默着,我想着可能是没表达清楚问题的意思,就补充说:“听说我名字是你选的和你一样的木字旁,不过,为什么选了‘枫’?”
即使是这样,她也还是什么也没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非要知道不可的事情,我打算就此挂断电话。但就在那之前,她说话了:
“因为我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
“‘梓’这个名字?”
“没必要特地在名字里加个‘辛’这种字吧?”
“然后呢,为什么是‘枫’?”
“因为总觉得能把辛苦的东西都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