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的记忆复苏了。KISASAGE是穷追不舍地持续非难英哉先生的账号。枫手机上显示着见到过的头像。——这家伙,好像死了呢。真是过分的话。
枫立马把手机屏幕倒扣着放在地板上,然后眉头拧紧。那表情,和这孩子的父亲相像。
“抱歉,爱阿姨,不太清楚该怎么道歉才好。”
“为什么你得向我道歉哪?”
“KISASAGE是我母亲。”
“咣”地一声,世界歪斜了。判断不出那是错觉还是这特殊的世界上理所当然发生的事情。我屏住了呼吸。
真的吗?真的是这孩子的母亲咄咄逼人地一直把英哉先生逼到死吗?我感到像是要冻住般的恶寒。气血上涌,鼻尖像是被按住了一样的疼。感觉像是看了很恶心的东西,那犹如长时间放置的死尸生了蛆。胸口膨胀着不适。但……
“那你不就更没必要道歉吗?”
连我都这么惊愕了,真不知道这孩子感到的痛苦该有多大。要是世界上最不能伤害这孩子的人这么深深地伤害了这孩子,那比起我,这孩子才更是受害者。
枫的声音在颤抖:“我该怎么原谅那个人哪,要怎么才能不把那东西当成恶啊?这根本办不到啊。可是,现在却得这么做。”
似乎是忘记了呼吸,我勉强吐出滞塞的呼吸,细而长地呼吸,设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抱歉,我不太明白。可是,总之你没法原谅妈妈吧?”
枫点头:“要再次改变世界。既然问题出在五年前的我叫来了贾巴沃克,那丢掉那个就行了。这样就能取回冬明,他就应该能和贾巴沃克毫不相干地生活下去了。”
我皱起了眉。不是不相信枫说的话,也已经没心力怀疑什么了。然而这孩子的话未免也太过凄惨了。
KISASAGE的真实身份不论是其他的什么人,枫应该都不至于这么不安定吧。要不是骨肉至亲,就不会这么悲伤、痛苦、失望了吧。家庭是有前提的,有类似肯定、安稳的约定之类。孩子会无条件信赖父母,是与生俱来理所当然的本能。而且,那本能绝对不能遭到背叛。
KISASAGE究竟想做什么?是希望英哉先生死亡吗?是无法原谅枫离开了她自己身边还能健康成长吗?
冬明消失了……在英哉先生没和我结婚的世界,社交网络上似乎也没有发生激烈的非难。那么KISASAGE真正无法原谅的,也许是我们的婚姻,也许是无法原谅少了她的英哉先生以及枫构筑了新的幸福家庭。若是这样,我就也还是KISASAGE的目标吧。是还想着通过破坏我小小的家庭来让枫回到她身边吗?又或者说,只是厌恶了一切吗?——枫的母亲简直就像是爱自己一样爱着枫啊。英哉先生这么说过。那么,她是像自残一样,觉得也能伤害这孩子吗?
能够理解,亦或是无法理解,若要从中选择一个,那我感觉自己能理解KISASAGE的情感。要是弄错某些前提之一,我会不会也变得像KISASAGE那样呢?我分明地想象出自己在肆意妄为的怒火下,自己内心某处决不能欠缺的东西缺失了的恐怖。
然而,要说原谅不原谅的话,当然是不可能原谅KISASAGE。我对于收拾向我家庭出手的人不会犹豫。即便形式不同,但KISASAGE大概也抱有类似的愤怒吗?KISASAGE坚信是我或英哉先生夺走了她的家庭——也就是夺走了枫吗?
我开口了。答案只有一个。
“你用不着原谅KISASAGE的。”
当然了,这种事情。
为什么得原谅这样恶心扭曲的东西呢?否定就行了,抗拒就行了,按自己所想的打一顿、踩一脚、吐唾沫也行。要是连碰一下都不舒服,那默默背转视线也行。
但是,枫使劲摇头:“可那就取不回冬明了。”
“没有其他办法吗?”
“或许有,但,不知道。朋友说过了,贾巴沃克的影响难以预料。光是很小的事物变化,世界也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所以,消除贾巴沃克现象的契机是最合规的。”
“合规是什么?这种东西怎么都行。你没必要受苦。”
“不是的吧。”
虽然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笑,但枫似乎笑了。感觉仿佛放弃了一样,用他那无力的面孔看着我,说:“爱阿姨就不是这样的吧。想想冬明的事情就行了,毕竟是他的妈妈。只要是为了冬明,我的事就不用在意的。”
“可是……”
“我啊,挺喜欢这样的。虽说尽是强加了我自己理想的东西有些对不住,但我想看到自己没有的东西。我希望冬明的妈妈会是我能够信任的母亲哪。”
不是的,很想这么大喊。就像我是冬明的母亲一样,我也是枫的母亲。我一直有成为这样的自信,而且很强烈,真的很强烈。
然而,心底里并非如此。
“不管是你还是冬明,都很重要,没法分先后顺序。”
“嗯。”
“其实,可以的话,我是想这么说的。”
“嗯。”
“但,也不过是想说而已。”
比起其他任何事情,我还是最想取回冬明。即使会给枫造成多大的伤害也是吗?嗯,就是这样。这是有多自私任性啊。我即使是让枫痛苦,也得取回冬明。
枫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习以为常的那种。
“是呀。血缘关系果然还是挺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