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他小时候玩过的玩具。一开始是只要晃一晃就会发出声音的简单玩具、磨牙用的牙胶,后来他开始喜欢小车,2岁那年的圣诞节礼物是※多美卡小车以及能跑这小车的道路玩具套装。有段时间钟情于填色画,就在附近超市买了好几本便宜的。他会玩电脑游戏后,我也和他一起玩。【译注:多美卡:トミカ,一玩具品牌】
一岁半时,他午睡过后突然很难呼吸,带到医院去还住院了,我自然也是陪护在他左右。那孩子脚上打了好久的点滴,不过很快就恢复好了,在医院病床上动来动去的。到了冬天的时候出现了干燥性皮炎,我每天早晚给他涂药膏,还是两种药按顺序涂。四岁的时候,他从公园游乐设施上摔了下来,头撞得很厉害,左眼上方内出血,还肿了一大块。连忙带到医院去看,不过幸好没留下会有后遗症的伤口。另外还有的小伤小病数之不尽,每次我都很慌乱。他是个要喝药就会老老实实喝的孩子,不过讨厌眼药水。
冬明一般睡得很早,但偶尔睡不着也会折腾,那时候我会开车载他出去,让他坐到儿童安全座椅上,开车在夜路上跑的同时唱摇篮曲给他听,他似乎就容易睡着了。印象特别深的是,英哉先生的葬礼那天。那天晚上我也为了哄他睡觉而开车带他出去了。我也累了,感觉有些无可奈何,于是大喊大叫似地唱着《摇篮之歌》,脑门像是十几岁时边淋浴边喊着唱摇滚一样热。即使是在这样的歌声下那孩子也还是顺利入睡了。那原本真的是很艰辛的时期,但回去的路上听着他睡觉的呼吸声却莫名笑了。
另外还有,很多。关于冬明的回忆要多少有多少。和那孩子度过的明明也就十年,如今却有如我人生的全部。我记得那孩子画的家庭画像,记得我生日时他送的小花束。琐碎的争吵也是,和好也是,那孩子的温顺也是,数不清的痛苦与不安也是,惹人怜爱的手掌和脚的形状也是,全都记得。
然而,这记忆是真实的吗?真是我的亲身经历吗?我的记忆比手里这一张被揉皱的纸还要真切可靠吗?
我不觉得会有哪个恶人会要去改写户口本,不觉得会有谁能在仅仅一夜之间就把那孩子的痕迹从我们房间里全部抹消,连手机数据也改换掉。就算有类似巨大的恶能做到这些,也没有盯上冬明的理由。那孩子只是个温顺的小学生,而我只是个什么也无能为力的单亲妈妈。
不论是怎样的推测都很没有现实感。用常识来想的话,最具合理性的就是冬明一切全成我的妄想了。
如果是这样,我想。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接受这疯狂的妄想吧,如果只是要承认这孩子不在的世界,那我就独自毁坏掉吧。毕竟,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吧。毕竟我是冬明的母亲。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独自一人,紧闭双眼蹲着,在便利店停车场,或是路边,总之我应该是在什么地方的,却又感觉哪都不在。毕竟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无论是汽车引擎声还是街道的嘈杂声之类都没有,太阳光也不太认识了。即便如此,还是记得冬明的事情,唯有关于那孩子的记忆十分真切。
不过,在除了回忆之外全都消失了似的世界上,突然响起了声音,那是稀松平常的廉价电子音,手机在震动。
——冬明。
那孩子回家了吗?看到留言后打来电话了吗?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接听了电话。
听到的并不是冬明的声音,不过,是个温暖的声音。
“爱阿姨,在哪里?”枫说。
我开口回答,不知自己的声音是大是小,是高是低,“冬明不见了。”
“嗯。”
“哪儿都没有,真的,就好像一开始就没有一样。”
“嗯。不过,我记得。关于那小家伙的事情,足足有十年。”
那声音让人心情舒畅。和放心不同,但类似希望或者说救赎的东西像是在心中化开来。
我擦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来的眼泪。
枫继续用柔和的声音说:“冬明被贾巴沃克偷走了,所以他成了没有过的一样。”
贾巴沃克。那如同诅咒的词语。
我已经不再觉得那很蠢了。只要是冬明消失的线索,什么我都能信。
枫说:“我们去挽回冬明吧。”
我呼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做好丢掉常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