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吧。我应该对老师说“很奇怪”吧,我不太会说这个,没法很好地用话来说。尽管这样,还是得说句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吧。
可是,我的嘴巴怎么也动不了,举手、睁开眼也做不到。
“道歉吧,茶萝。”
有谁这么说了一句。我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不是老师的声音,当然不是我的声音,但就是有谁这样说了。
头疼得更厉害了,闭得紧紧的眼皮之间有眼泪流出来。贾巴沃克笑着,“就是这样,这就行了,”那家伙说,“就不该用紫色颜料啊。”真的吗?为什么那家伙会这么想呢?为什么简直像是对这世界的正确答案和错误答案知道得清清楚楚一样笑着呢?“你还真是个小不点啊,反正什么也做不到,默默地听从我们的决定就行了。”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就算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是这样……即使是这样,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在心里说着“不对”应该也是有意义的。我不把这个痛苦忘掉这件事一定是很重要的。
但最后,那家伙还是偷走了我世界的一部分。
只是把世界简化到颜料盒里面少了一支紫色颜料,它就暂时满意地不见踪影了。
头痛一下子消失了,恢复得像是又粘又甜的什么东西,是儿童感冒药那样不舒服的甜。
我把手拿开耳朵,老师在点评下一个孩子的画,而茶萝的画上面那神秘又耀眼的东西消失了。明明看上去和之前的差不多,但紫色颜料消失的同时,那画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我擦掉眼泪环顾周围,贾巴沃克已经哪都不在了。
*
我决定只对哥哥——枫还有妈妈说贾巴沃克的事情。因为不说的话感觉就像是对那两个人的背叛。
枫很仔细地听我说话,认真理解我想说的东西,没把我当成笨蛋,还教了我很多东西。
——按照爱因斯坦那位聪明的老爷爷说的话,‘常识’似乎就是人到18岁为止所收集的各种偏见。
是这样的吗?常识是由偏见组成的吗?虽然不太明白,但听了这话,我心里轻松了一些,觉得不用从头到尾相信马岛老师说的常识也没关系。
但妈妈好像讨厌贾巴沃克的事情。我一谈到贾巴沃克的事情,她就总是露出有些伤心的表情。那时候,我耳朵里听到了一点点那不舒服的声音,是贾巴沃克出现之前那尖尖的声音。
所以我可能不该再跟妈妈说贾巴沃克的事情了。其实如果不再说了妈妈就能放心的话,那大概也好。但我不管怎么样还是不太喜欢就这样放弃和妈妈说事情。
毕竟一旦决定“不和妈妈说贾巴沃克的事情”,那不就好像缺少了什么吗?
*
得知妈妈来过学校,是九月二十一日——紫色颜料消失两个星期后的星期二。
班会课结束后,马岛老师特意这么跟我说:“我接下来会和心理辅导老师一起跟你妈妈谈谈。”她大概觉得告诉我会让我受伤吧。而就像老师想的那样,我受伤了。
感觉心情很沉重,我拖着脚步回家。我不喜欢妈妈和马岛老师见面,感觉妈妈美好的地方会一点点地受到污染,包括让人安心又冰凉凉的手掌、弯弯的黑色睫毛、嘴角柔和的皱纹。感觉这些重要的东西消逝了,失去了原来的价值。
我总是说贾巴沃克的事情,所以妈妈很烦恼,然后不得不特地来学校见马岛老师。要是我忘了贾巴沃克的事情,就都会很好地解决了。在教室里就算头疼,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忍着,当个不会向谁抱怨的“好孩子”就好了。
——就是这样呀。
贾巴沃克说。
——不管是谁,当然也包括你,都得当个好孩子呀,得相信大家说的“对的事情”,排斥“不对的事情”。
这声音一定是幻觉,是我自己制造出来的声音。但明明只是幻听,头却感觉有些疼。我用左手按住太阳穴。
在那之后,很快就听到了真正的声音。
“冬明小朋友。”
我停下脚步后头,那边有个戴着蓝色帽子的女人。那个女人露出温柔的笑容继续说:“是冬明小朋友吧?我,ALICE呀。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那个女人——阿丽丝,我感觉是知道的。不太想得起来,但一定是在很早以前见过。
“想稍微和你聊聊,可以吗?”
我点头,然后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阿丽丝看起来和枫一样是大概20岁,然后我想起来之前见到阿丽丝的时候枫应该也在。是什么时候呢?大概,很早以前。
虽然想着这要不问问阿丽丝,但我还不习惯和年纪比我大的大姐姐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在我咕哝着时,阿丽丝先开口了:“冬明小朋友记得贾巴沃克吗?”
“阿丽丝也知道贾巴沃克吗?”
“当然了,因为我自己的名字被贾巴沃克给偷走了。”
那可不得了。
但感觉很不可思议。
“阿丽丝不是名字吗?”
“那是姓,后面的名被偷走了。”
“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贾巴沃克为什么要偷走这种东西呢?
阿丽丝说:“知道被贾巴沃克偷走的东西会怎么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