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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十分钟,我就从这里起身吧。
为了支撑冬明生活的家庭,我不能脆弱。必须要像混凝土浇筑的地基、粗壮宏伟的梁柱、以及稳当地由它们所支起来的墙壁和屋顶那样坚固才行。那必须是经受得住风吹雨打、即使在寒冬中依然温暖、能够让那孩子无忧无虑欢笑的地方才行。
我突然想起得知英哉先生死亡那天夜晚,枫喃喃自语的一句话:
——是类似撬棍的东西,那是凭人力瓦解家时使用的东西。
英哉先生的死亡给这个以守护冬明为目的的家造成了巨大的伤口吧。一定就像是撬棍般的东西挥舞着砸了下来。
那么我不得不迎头抗住。
持续守护坚固的家,是属于我的战斗。
*
我照预演的那样向松冈先生低头,之后就只是在自己桌边动手工作。周三顾客很少,倒是处理周一周二休息时积攒的待联络事项很花时间。而这对我而言是值得感激的事情了。
回到家后,就该像往常那样表现了。这倒不是演出来的,只是一到冬明面前,就很自然地打开了母亲身份的开关。
然而冬明或许从哪里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又或许只是心血来潮的吧,总之,那孩子少见地提了这样的事情:
“我名字是谁决定的呀?”
夜晚沐浴过后,就在餐桌边,他这么问道。我在洗厨房洗剩下来的碗筷。那孩子在座位上喝着麦茶,读着一本深绿色的硬皮精装书。没有见过的印象,所以大概是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吧,不过封面上没印书名。
我洗完后,冬明从那本书上抬起头,问出了刚才的问题——冬明名字的由来。
“是爸爸和我商量讨论后决定下来的哟。”
“怎么个样子?”
“没记错的话,我挑了一些备选的字……”
不知道是不是受工作上的打击所影响,一回忆当时的事情,就觉得有些感伤。倒不至于要泪珠盈眶,但就像是察觉到背后的气氛那样,像是根据云层轮廓边缘略微漏出的光察觉到躲藏在厚重云层下的月亮。
“和爸爸一开始定下来的前提有三个。”
“这样啊。”
“首先是不往名字里加太夸张的含义。想尽可能自然,或者说是取个可以和原模原样的你一起成长的名字。”
“嗯,听哥哥说过这个。”
“这样吗。第二点是不用太难的字。毕竟自己的名字是要写上好几次的,笔画太多就不太好吧?然后还有一个。”
冬明的名字里,有个很小的——真的只是很小的礼物。然而,那已经毁坏了。我想着保密也已经没意义,就直接揭秘了。
“最后一点是要在姓名占卜里有个好结果。”
“姓名占卜?”
“不知道吗?根据笔画数判断会不会带来好运。”
“虽然知道,但没在意过。”
冬明看起来既没欣喜也没悲伤的样子,只是喝着麦茶。
我倒不是迷信姓名占卜,觉得那也不是多值得在意的东西。不过……
“要是哪天查了一下看看,那好的结果总比坏的结果更让人高兴吧?”
“这倒是的。”
我在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有在教室里试着进行姓名占卜。“三好爱”这个名字命运十分悲惨。没记错的话,家庭运是最差的,就感觉“果然是这样啊”。
——选个我们孩子哪天占卜姓名时能有好心情的名字吧,哪怕是只有五分钟的好心情也好。
我向英哉先生这样提议。
关于姓名占卜的前提,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了。经过许多交流、烦恼,得出的结论是,我们包在名字里的礼物大概也就五分钟的欣喜而已吧。能共同得出这样的结论,是我和英哉先生之间很美好的一部分。
“所以,你刚出生的时候,有个挺幸运的名字。”
“只是刚出生的时候?”
“因为现在姓名变了。”
“这样啊。”
“所以说,现在这也都没什么意义了。”我答道,同时嗤嗤地笑了。英哉先生死后,为了远离社交网络上不负责任地对着他名字热议的那些家伙,我申请恢复了原姓氏。连我都觉得有些蠢的是,姓氏从“牧野”变回“三好”时,自己最在意的居然是冬明的姓名占卜结果。和英哉先生一起当作意外惊喜礼物准备的五分钟幸福,在递交给这孩子之前就毁坏了。那总让我不甘心,特别是原本评分最高的家庭运在姓氏变成“三好”之后就降到了最低分,尤其让人印象深刻。当然,英哉先生死的时候冬明还是姓“牧野”的,由此倒可知姓名占卜不可信。
我回到话题上:“就是照这样,先决定字的笔画数,我把这笔画数内觉得好的字列出来,爸爸再把它们两两组合起来,决定备选的名字。”
“还有别的名字吗?”
“还有一个,或者冬明,或者冬步。”
“明”和“步”都是八画,所以姓名占卜的结果不会变。
——这孩子在某个冬天开始步入他自己的人生旅途,所以是“冬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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