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离让大相女士她们知道也不远了。要是大相家的房子开始建造之后提出索赔的话,事情就会闹大。要以企业利益为首还是以顾客利益为首,答案只能有一个。
“总之,我会向大相女士报告公寓大楼的事情。这总比让她们从其他人那边得知情况要好得多。”
“还太早了。那块地反正卖得掉,那我们等找到下一位顾客再说。”
我明白了松冈先生的打算,不由得屏住呼吸。
这个人对集团内的竞争很上心,因此,打算利用大相家的名义抢占销售前景广阔的地块。为了不把那地块转让给集团内的其他公司,就想姑且先继续维持合同。
“请问您打算把顾客为了家庭而建房子的心愿用于集团内部的竞争游戏吗?”
“不是游戏,这是工作啊。”
“请问欺骗顾客是我们的工作吗?”
“只是针对游戏说的。既然对方已经签了合同,那就有法律效力了。对于公司来说也是,要准许例外会很繁琐,还可能会在某处把事态恶化,这样的话真要发展成到法庭上谈了。但要是找到了下一个买家,我向上头也好交代些。”
“但是……”
“没有但是吧?我们不把合同签名放在眼里那要怎么办?销售的工作价值就在只于那签名。”
不是这样。怎么回事,这种难受的感觉。不是在说这种事情。
我深呼吸,尽力设法压制烦躁情绪。这次的事情是我的过失,这毫无疑问,不容争辩。但是,就算如此,继续在对顾客不公平的情况下推进工作并非好事。
松冈先生喝了口咖啡,继续说:“所以,你做得很好了。不管怎么说,让对方签了字,你的工作就到此结束了,后面我们来接手。下次的合同签约也有劳了。”
回过神来时,我右手已经狠狠地拍在了桌上,发出一阵巨响,杯子里的咖啡都跳了出来,手掌心没感到疼。
“在这公司里,和大相一家沟通最密切的是我。而我,现在在说这是对顾客的背叛。然而这些被这么轻蔑对待,请问我接下来到底要怎么继续工作?”
松冈先生的视线落在洒在桌上的一滴咖啡,一言不发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用餐巾纸擦掉了。
“那么,要离开我们公司吗?”
如果我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那可能会叫喊着说要辞职。又如果英哉先生现在还活着的话会这么做。然而现实并非如此。我脑海中浮现出冬明的面孔,噤声了,只感到气血上涌、身体像是有摇摇晃晃的不适感。
松冈先生把餐巾纸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要让事情顺利地进行下去,多多少少的秘密也是有必要的。你不也是瞒着过去的经历,在这里工作的吗?即使知道那要是曝光了就会对公司产生不利影响。”
感觉眼泪就要出来,我咬牙忍住。
——啊啊,果然,这人……
这些人,知道英哉先生的事情。
无论做什么,我都没法处于工作状态了。
再次回过神来时,我跑出了工程公司。
过了马路就是一条护城河,前面是建在旧城址上的公园。我什么也没法思考,就那么进了公园,在第一眼看到的长椅上坐下。
——不能辞职离开现在的工作。
毕竟,那很可怕。
一鼓作气之下辞了职,我能有下一个工作吗?回首至今为止的职业生涯,我不觉得自己能做的工作有多少。而如果找同样是工程公司销售人员的工作,那找得到吗?安居工程公司——我们集团是个巨头,因为纠纷而辞职这种事,就算会在业内迅速传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到时候,很难说不会围绕着英哉先生的名字生事。追随着顾客自杀的建筑师,其妻子到底有哪里会雇佣呢?
那逃得远远的?在失业的状态下搬家,租借下一间房屋,冬明也从小学转出。我觉得那也不现实。
关于英哉先生,我至今依然自信还爱着他。但他的名字对我来说是个诅咒。他的死亡一定也带着要抹消那诅咒的意思吧,然而还不够。
在安居工程公司,我从没提过英哉先生的事情。但为什么这件事会被知道呢?
我双肘架在膝盖上,抱头苦思。
——答案已定。
我不得不向松冈先生低头,不得不道歉说为自己独自跑开、情绪化的行为赔不是。为了以后也能继续抚养冬明,我不得不把什么磨钝。
我右手指尖摸了摸左手中指的戒指。
——类似的事情,英哉先生也经历过了吗?
与如今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巨大压力一样的事情。他是想象着冬明或者枫的面孔,又或者是我的面孔,然后背叛了他自己的正义吗?
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从不觉得他做出对顾客不诚实的工作这件事是事实。他对工作有一种自豪感,对造房子这件事思考得很深。我们以前一定共有着同样的正义。
然而,他为了家庭丢弃了那份正义,导致一名顾客死去,而他自己也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吗?我现在,也要重蹈覆辙吗?
直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才注意到自己在哭。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哭不可。不是伤心,真的不是。要说悔恨自然是有的,但这和因为悔恨而哭又不一样。只是情绪变得脆弱,外壳般保护我的东西遭到破坏,内部裸露了出来。
用力闭上眼,我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