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前夜

同一间房间里,有两名女性志愿者还在继续通电话。不能打扰到她们。我静静地打开更衣箱,取出了背包,什么都没说就走出了事务所。

  我倚靠在电梯的箱壁边,闭上了眼睛,记忆宛如走马灯般回放了起来。

  在那起不祥的事件之后,已经将近两年过去了。

  无罪判决下达后,大学很快就送来了允许复学的通知,不过我还是办理了休学手续。感觉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家人让我去跟他们住在一起,但是我拒绝了。因为一看到他们,我就会想起来,在拘留所接见的时候,他们那种冷漠的目光。想起他们那种就像看到了一只大蛾子般,充满了厌恶感的眼神——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已经到一楼了啊。

  我走出了事务所所在的杂居楼,感到肚子饿了。就算回到公寓去,冰箱里也是空荡荡的吧。还是吃点什么再回去吧,想着我便走进了相隔三幢楼房的一家关东煮店。

  刚穿过门帘,就是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只有周五的夜晚是这样,各个桌子旁的座位都坐满了工薪族。我走到里面,坐在了柜台前的座位上,随意点了几样东西。虽然钱包里比较冷清,不过只要东西不贵还是没问题的吧。

  关东煮就是这里的招牌商品,感觉是静冈风的,浸在黑色的酱汁中,堪称绝品。撒上些鲣鱼末,拿起一串鱼肉山芋饼吹几下塞进嘴里,在烫伤之前间不容发地灌上一口啤酒,顿时便涌起了一种切实的感受,啊啊,今天一天终于也结束了啊。

  (……回归社会啊)

  我刚一放松心情,这四个字就重重地压上了心头。

  不过,怎么说也是没办法的。从案件发生到首次公审的半年间,在媒体主导下所进行的信息灌输,效果实在是太强大了。

  前所未有的凶残罪犯、冷血无情的杀人鬼、平成年间最疯狂的精神变态者。一个自称专家的人评论称,这种精神扭曲是幼年时期遭受的虐待所导致的,而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父亲更是将事态进一步扩大。

  可是尽管煽动得这么厉害,关于此案的结局却鲜有报道。不管什么案件都是这样,对于大众而言,最令他们感兴趣的部分就是逮捕罪犯的瞬间,之后就会在转眼间平静下来,到了纸面上的内容也会变得非常少。

  所以即使知道了凶残的罪犯被逮捕,也没什么人知道审判的结果。然而唯有信息的碎片还会堆积在记忆中,音羽这个名字总会令人忌讳,总会令人不由地感到害怕,总会人不由地厌恶。这种朦朦胧胧没有实体的恶意,不知多少次阻断了我的出路。

  纵然证明了我是无罪,也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绞首小丑没有被抓住,受害者家属的怒火也无法平息。调查机关连抱歉都没有说一声,更没有支付什么补偿金。一切仍处于不黑不白的混沌之中,我被逼得只能如此生活下去。

  每天都是不进不退地渡过。靠着最低限度的租金,我一天天地苟延残喘着。

  就在这个时候,大学里打来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是学院里的教授,在拘留所里,他也曾多次给我写来过书信。

  ——你要有所自觉。有人正在关注着你。远超你想象的许多双眼睛,现在还在监视着你。你要将此当作一次机会。

  这位老人应该已经年过七旬了吧,但他的声线中没有一丝杂音,仿佛在高高的天空中响起,令人感到无比庄严。

  ——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灵魂的清白,没有相应的行动是不行的。去帮助别人吧,去参与奉献社会的活动吧。只知道呆在房间里等着烂掉,跟慢性自杀没有任何区别啊。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非常深切的失望。因为本以为难得有个人能理解我,可是讲出来的却都是一些说教之辞。

  就像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去做神社的护身符一样,要我充当志愿者来洗罪?这么说教授也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是无罪的。

  那段时期,我在精神和物质上都特别紧张,不管听到什么话,都会产生消极的想象,所以随口回答了一句“我考虑一下”后,便挂断了电话。

  可是就在那之后,突如其来地,自杀这个词的回声逐渐凝聚膨胀了起来,化为巨大的钝器向我袭来。

  我难以忍受地倒在了木地板上,发出了呻吟声。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正是那件事对我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冲击。

  小丑还活着。

  那个时候,她对我说只要结束了一切她就会自杀。可是既然已经犯下了那么多案子,她想必也不会悄悄地死去。她应该会搞出特别盛大的场面,华丽地离开人世才对。

  但是既然没有出现类似这样的新闻,她就应该还活着。甚至她或许还在哪里关注着我,这种可能性并不是零。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想到最后,我决定接受教授的推荐,去当LIFE·LINK·DIAL的咨询员。不过那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灵魂的清白,也不是想让世人看到自己的优点,只是要传达一个信息。

  我还活在这里。即便你死了,我也会继续活下去,绝对不会干出自杀那种蠢事。这样我就站在了拯救者这一边,如果你也感到迷茫,就打电话过来吧。

  这是对小丑的宣战通告,同时也是鼓励我自己的话。

  万一哪天她打电话过来了,如今的我一定能把这句话说出来吧。

  别自杀。

  活下去,作出补偿吧。

  “——晚上好啊。”

  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回头一看,发现是个认识的女人。

  戴着红色边框眼镜的这位叫宫古里莉,她一扭身,在柜台旁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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