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同情的话语;有的人只是毫无理由地连声呼喊“我想死”“好痛苦”;有的人借着激情爆发,又哭又闹,闹腾到最后,自己就把事情解决了;有的人仿佛是把自己当成了人质,说出“我死了你也无所谓吗”之类威胁的话来,等等等等。应付过了各种各样的人之后,我想到,这些有自杀意愿的人,会不会都是哲学家啊。
不,肯定是这样没错。因为历史上的那些著名哲学家,都是挑战了完全相同的一个命题。比方说,那个阿尔贝·加缪曾留下了这样的文字:“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判断生活是否值得经历,这本身就是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
另外加缪还这样说过,要对抗人生的荒谬,有三种手段。
①自杀。
②肓信某个事物而失去理性。
③接受这种荒谬生活下去。
当然①是要排除的,因为偏离了防止自杀这一目的。③要是自己能做得到的话,其实也不会打电话过来了吧。这么一来就只有②了。现在她所需要的,肯定是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借口”吧——
“说起来很好笑吧?我妈妈都这个年纪了,心理上大概还是个高中生呢。”
“年轻是好事嘛。您的母亲能够理解您,我倒是很羡慕的。”
“你想要就送给你吧”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微笑。“你的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呢?难不成是那种很顽固的感觉?还是像大胆妈妈那样的?”※
(※注:“大胆妈妈”原文是“肝っ玉かあさん”,日本60年代末的一部著名电视剧,女主角大正五三子是个有些冒失,但人品端正的中年母亲。)
“我母亲的情况有点复杂……”
我故意不把话说清楚,放下了一个钓钩。
“复杂?怎么说呢?”
“这个嘛。因为她一直都在住院,我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吧。”
“哎……,是这样啊。”
咨询者的声音低了下来,这时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又开始说了。
“……我只记得一件事。我曾对病床上的母亲作出过一个单方面的约定。说总有一天我要当上医生,把她的病给彻底治好。”
“嗯——,听上去真不错嘛。你母亲肯定很开心吧。”
“不。她不知为什么露出了一副悲伤的表情,这样对我说:‘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我就满足了,其它什么都不需要。’”
“为什么?”对方的反应稍微有点强烈。“这不是故意给你泼冷水嘛。”
“确实是。”我苦笑了一声接口道,“一般的父母在这种时候应该会说‘加油’之类的话吧。事实上我父亲就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母亲对此好像一直都不太起劲。”
“为什么呢?换了我的话,感觉是会很高兴的。”
“我猜是这样的,”说到这里,我降了一个声调,“大概是她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会那么说的吧。”
“…………”
对方一阵沉默,趁这个机会,我略微清了清嗓子。
“我想母亲是担心,要是我努力到一半,之前树立的目标消失了怎么办,如果我的梦想在空中分解了会怎么样。”
“你母亲得的是癌症吗?”
“是白血病。最后演变成了肺炎,很快就过世了。”
“嗯……”我听到她发出了轻声的叹息。“空中分解啊,确实有那个可能性呢。能飞起来固然好,可到时候就不知道该在哪里降落了吧。燃料也不可能一直都保证充足啊。”
她颇有些感慨,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
“……不,抱歉了。我的事无关紧要啦。还是来谈谈您吧。”
气氛太过沉寂也不好。我马上换回话题,又重新说起了她职场的情况。
顿时她的情绪骤然高涨起来,气势汹汹地开始数落起了各种不平和不满。
“哎呀真的是啊!都是一群笨蛋,搞得我心情这么糟糕。”
情绪激昂的讲述终于告一段落,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
“……我想,不如再给妈妈打一回电话试试吧。”
“是啊。”我给予了肯定。
以此为信号,我们双方都感到,交谈差不多该就此结束了。
“下次说不定我还会打电话过来,到时候还要找你陪我聊哦?”
她带着彻底净化了的语气说了一句,最后道了声“告辞”,便挂断了电话。
我喘了口气,看样子总算是软着陆了。
就结局而言,自杀劝解的成功与否,关键还要看对方对于现实的错误认识究竟有多深。自杀动机中排名第一位的是健康问题,第二位是贫困,第三位是家庭问题。无论哪一种,都绝非一个电话能够解决的事。
那么咨询员该怎么办呢?只能靠欺骗了。我觉得,更有效的防自杀对策应该是信仰。正如卡缪大师所说的那样,要拯救自杀意愿者,除了令其对某个事物产生盲信之外别无他法。我在这一年间学会了这一点。同时我也学会,既然当不成宗教领袖,那就只能当个骗子了。
我放下话筒,站了起来,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分配给我的那部分轮班时间早就过了。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