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有着往下的楼梯。
沿着朝向船首方向的楼梯往下走,推开楼梯底部的门,门后是一间船舱。
船舱是个狭窄的小房间,有着两人座的沙发,以及单人用的床铺,两者之间紧紧夹着一张小桌子。床铺与沙发两侧的墙上都有着圆形窗户,可在船身吃水线附近向外眺望风景。月光透过玻璃投入室内,带来微弱的朦胧亮光。
提达躺到床上。虽然这摆明了是一艘二手的老旧破船,但只有这个房间看起来经过精心布置。墙板全都用比塞德特产的手织布覆盖,宛如都会的旅社会出现的装饰布自天花板垂下。感觉起来是个莫名其妙的房间。整艘船应该有十来名船员,但这房间顶多只能挤进七个人,若要求舒适恐怕只能容纳两人吧。
「搞什么啊——」
不过,提达完全没有兴致去思索关于这艘船的疑问。该思考的事情堆积如山。比方说——提达闭上了眼睛——比方说哪些事呢?
身体猝然摔落的感觉捉住了提达,令他连忙挺起上半身。
有种胃部向上浮起的感觉。
船正在上下摇晃。波浪相当高——风似乎变强了。
「不小心睡着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已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呢。刚才淡淡的光芒还从窗口照入室内,不过现在月光也消失了。星星或月亮似乎被云层遮掩了。从船身的窗口往外看,提达并没有看见沙滩。
「不会吧!?」
连忙翻过桌子,从另一边的窗口往外看。同样暗得什么也看不见。船似乎已经远离了海湾。记忆中,船确实牢牢地绑在钉于沙滩的木桩上——
「拜托饶了我吧。」
一站起身,头便猛烈撞上不知什么物体。
「——!?」
无从发泄的怒意与痛楚令提达一面大吼大叫,一面在黑暗中摸索出口。正当急着想走出房间时,又让额头全力撞上了门框。
伸手按住马上就开始膨胀肿大的伤处,提达一面呻吟,一面爬上通往操舵室的短阶梯。
「咦?」
眼前,有个人影正抓着舵轮。人影头上披着白色头纱,身上长袍的袖口和裙摆处绣有红色三角型的图样。裙摆下方露出的脚,踏着一双皮制的凉鞋。传来一阵甘甜的香味。那是比塞德寺院的气息。
「优娜!」
喉咙哑了。而且几乎不成声音。
「优娜!」
再度开口仍旧相同。肩膀颤抖的她取下了头纱,转过身来。伸出手,指尖轻抚着提达的额头。
「早知道就该带幻光球来。」
「不痛了。已经不痛了。」
提达连连左右摇头,优娜轻笑道:
「抱歉让你久等了。」
「很过分耶!我等了——」
说到一半,优娜的食指贴上提达的嘴唇。
「我等了两年。」
「——嗯。」
指尖自唇间挪开。
「——对不起。」
「——别在意。」
「优娜——」
提达胆怯地向前踏出一步,优娜转身背对他。接着用明显不熟练的手势拉动拉柄——
「野牛,王牌号,出发~」
她歌唱似地说道。船舱内的内燃引擎发出沉重的低音,震动传遍整艘船。
「这艘船有另一个名字,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嘛。」
能和优娜交谈是那么开心。但是,提达不由得面露不满。
「这艘船啊,野牛队的队员们,都叫它约会号喔。我来之前已经告诉大家,我们两个要借用一晚。」
优娜转过身,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但是,她马上害臊似地垂下眼。提达模糊地回想起操纵室下方的狭窄房间,紧接着,感觉到脸颊越来越烫。
「现在才刚驶出海湾而已,就这样沿着海岸线前进,先绕到岛的另一头吧?风越来越强了,先找个地方把船绑好——」
「没关系啦。风大不大,用不着在乎吧。」
提达站在优娜的背后伸出双臂,左手重叠在抓着舵轮的她的左手上。右手则把拉柄向前推。脚底下的噪音变得更响,身体感觉到和缓的加速。
「你懂操纵?」
「因为,我家在船上啊。」
提达一面说,一面回想。他从小时候就在父亲持有的船上生活。操纵方法也了然于心。正确地说,他现在才回想起自己其实知道操纵方法。直到这个瞬间为止,他完全忘记自己对船其实还算颇有认识,没由来的遗忘令提达十分在意。但是,参杂着海潮与寺院焚香般的气味自鼻尖前方优娜的发丝传来,搅乱了提达的理性。
「我们下去吧。」
「不先停在安全的地方会被冲走的。先绕到这前面的岩岸后面再——」
「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