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单脚女

也无法接受。妻家的人无法证明两人的清白,至于与市的母亲和哥哥除了感叹身分悬殊,镇日以泪洗面之外,也别无他法。

  在此同时,庄兵卫派人到与市家,说无法让阿冬继续待在行为如此不检的人家,就用轿子把阿冬接了回来。从那天起,年轻貌美的单脚女孩就被豢养在庄兵卫宅邸中。当时正处于主公家可能灭亡、自己生命也将不保的危急存亡之刻,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件事。

  三

  送走这令人忐忑动摇的一年,接着到来的是元和元年。该年五月,德川家攻陷大阪城,终于一统江山。大久保家遭到惩处之后,里见家一直未受牵连,众人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没想到大阪情势底定,五月下旬,主公终于还是下令收回里见家的领地,里见忠义遭流放至伯耆。

  主公失势,里见家的家臣转眼间成为浪人。大泷庄兵卫的家中只有夫妻两人,而且平日便有准备,多少有点积蓄,所以即使成为浪人,生活还不至于出现困难。他辞退少数家臣后,便迁往馆山城外。但他无法只顾自己的生活,因为身边还有一个名叫阿冬的女孩。庄兵卫无法抛弃阿冬,只好带着行动不便的她搭乘便船前往上总,再经由木更津走水路前往江户。距离庄兵卫无情地杀害发妻和杂役与市,正好满一年,那年夏天,他四十六岁,阿冬十九岁。

  两人行止已如夫妻一般,在浅草寺附近租间小屋,无所事事地过一天算一天。「安房的里见」说起来也算名门,但近年武士道不再盛行,所以无人愿意雇用原为里见家臣的浪人。阿冬也不愿为武家帮佣。而且一想到要带着单脚且年纪和女儿差不多的幼妻搬入武家宅邸,庄兵卫也裹足不前,便暂缓另觅主公一事。但他无法镇日游手好闲,便在邻居的建议下开始教授习字,邻人还亲切地找来七八个学生。如此一来,庄兵卫无法帮忙家务,而阿冬行动不便,他只好雇请下人帮忙张罗厨房之事,没想到每个下女来不到一两个月就陆续求去了。

  换人换得实在过于频繁,附近的邻居都觉得不可思议,便拦下一名准备离开的下女悄悄问她缘由,结果:

  「年轻太太长得虽然漂亮,不过却让人害怕。而且她和老爷感情好得离谱,让人实在看不下去。」

  附近的邻居虽然都知道这对年纪相差如父女的夫妻感情甚笃,却没想到居然会好到连下女都看不过去。稍加注意才发现,庄兵卫夫妇亲昵的程度超乎外人想像,往往让年纪较大、略识人事的学生看了都不好意思。甚至还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表示不愿再去老师家学习。正因如此,原本就不多的学生越来越少,存款也已用罄,如胶似漆的两人一年多后终于开始感受到生活的压力。

  「我本来就是个乞丐,当作重操旧业不就行了。」

  阿冬虽然不在乎,庄兵卫却无法忍受陪着爱妻在路边行乞。元和二年十二月某夜,庄兵卫行经浅草的并木,迎面走来一个男人。对方看来像是在商家工作,刚收帐回来。庄兵卫一时起意,堵住对方的去路。

  「快过年了,身为浪人的我手头不太方便,请您帮个小忙。」

  对方发现庄兵卫想打劫,不敢大意,甚么话也没说,一把就抓起草履朝庄兵卫脸上猛打,看样子是想趁机逃跑。庄兵卫遭沾满泥泞的草履殴打,怒火中烧,想也没想就追上去,一刀从对方背后砍下。这刀斩下去就后悔了,但事已至此,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夺下死人脖子上的钱包,逃之夭夭。一直跑到浅草寺附近才偷偷打开,结果里头只有两贯文钱。

  「为了这么点小钱,我竟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他愈加后悔莫及。

  但两贯文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十分重要。庄兵卫将钱藏在怀里回家,生平第一次杀人越货,心中总不平静。他担心东窗事发,留下证据,于是就着油灯仔细擦拭刀上血迹,阿冬在一旁偷看他的举动。

  「那该不会是人血吧。」

  「嗯。刚才路上有人想抢我,只好一刀杀了他。」

  庄兵卫把自己讲成被害人。

  阿冬点点头,瞧了一会儿之后,竟开口要庄兵卫让她尝尝刀上的血。庄兵卫虽然有些讶异,却无法拒绝娇妻的要求,便顺着阿冬,让她一尝人血滋味。

  不知道那天晚上阿冬提出了甚么要求,只知道从那之后,每隔三五日,天一黑,庄兵卫就会外出杀人。阿冬总是很高兴地舔食刀上的血迹。受害者身上抢来的钱就成了两人的生活费。某天晚上,因为实在找不到杀人机会,庄兵卫只好宰了路边一条狗,阿冬舔了刀上的血后,臭着脸说:

  「这不是人血,这是狗血。」

  庄兵卫哑口无言。不仅如此,阿冬还能分辨是男人的血或女人的血,就连对方是小孩子,她也一舔就知道,庄兵卫更感讶异。因为实在供不应求,庄兵卫只好在袖口藏了个小壶,储存被害者伤口流出的鲜血。干下这种残酷行为,庄兵卫并非不受良心谴责,但这样的痛苦每每在看到爱妻灿烂绝美的笑容后就烟消云散。庄兵卫便如此成了杀人魔,到处杀害江户城中男女老少。到最后,不只为取悦妻子,听娇妻分辨血液主人的性别也成为他的乐趣之一。

  即使是那时代,也不可能让这种杀人魔横行街头,尤其天下方告统一,德川幕府正全力经营江户,城内的治安绝不轻忽。近来常有武士在街上随意杀人试刀,町奉行所对此已展开严密调查。庄兵卫虽然有所警觉,事到如今。已经欲罢不能,他仍旧到处杀人,不久就在上野山下被巡逻的官差逮个正着。

  关进牢房三五天后,他才宁镇心神,从杀红眼的疯狂状态中清醒。官差侦讯时,他老实认罪,甚至连在安房的时候毫无理由地杀害发妻和杂役一事也无保留,全招了出来。

  「我为甚么会犯下这么多罪?连自己都觉得好像在做梦似的。」

  他说,虽然记不清楚,不过从元和二年的冬天到隔年夏天,他大概杀了五十个人。之后又说,如今仔细一想才觉得,阿冬这个单脚女搞不好根本不是人。他举了几个例子作为证明,但奉行所将之列为机密,不予公开。

  无论如何,官差认为阿冬也有必要接受侦讯,便派了四五个人前往庄兵卫家。为了抓一个女人竟派出四五名官差,似乎稍嫌夸张,不过庄兵卫的话让奉行所不得不提高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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