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们也跟着笑了出来。太平盛世另当别论;对于身在枪林弹雨之中、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受枪炮攻击的我们来说,家里有妖怪,根本不成问题。
「那个小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听说中国女人是不轻易见外人的,搞不好她根本不想出来。」
「尤其是要出来见我们,我看大概更不愿意了吧。」
前方炮声依然轰隆,不过我们已经习惯了,所以不管是轰隆炮声或照明弹刺眼的光线,都无法刺激我们的神经。正当我们胡乱倒卧在地,一面有的没的说着小姑娘的闲话时,天色逐渐暗下来了。入秋甚早的满州黄昏略带寒意,我们把泥屋角落的高梁全都塞进灶里,四人像是害怕霜冻的蝈蝈儿群聚在土灶前。
二
「敌人为甚么不赶紧撤退?真想早点到辽阳去。」
就在我们谈腻了小姑娘的话题,转而讨论战争时,老人再度出现,告诉我们,他待会儿就将小姐带来,届时还麻烦我们多多关照。我们四人闻言迫不及待起身,跟在老人身后到门口去,屋外已经一片漆黑,星空下左右摇曳的偌大柳叶有些泛白,耳边隐约可闻蟋蟀鸣声。
过了不久,后方林间出现一盏灯笼,是此处常见的画灯。眼前的情景突然让我想起《剪灯新话》里的〈牡丹灯记〉。还有三游亭圆朝的〈牡丹灯笼〉。我不禁开始想像,伴随灯笼出现的是一名美若幽灵的女子,心中浮起一股诡异凄艳的气氛。灯笼逐渐往我们靠近,映照出的人影不只一个。看来像小姐的年轻女子被一名老妇搀扶着,身旁有另一名年轻女子提着灯笼,因为三人都穿着绣花鞋,所以走在夜露湿润的泥土地上无声无息。
看她们的装扮,马上知道老妇不是小姑娘的母亲,她和提着画灯的年轻女子都是这个家的下人,于是我们注意力集中在中间的年轻女子身上。她虽然只有十七岁,看来却颇为成熟,身材瘦削,个子算高,身穿黄绿色滚边的浅桃红丝质衣服,一手由老女仆搀扶着,一手用袖子半掩着脸。袖间传来阵阵激烈的咳嗽声。
画灯下的三条人影在一棵柳树旁停下,老人静静地走向老女仆,似乎交代些事情。看样子是他的妻子。老人又走向我们,很礼貌地说,生病的小姐已经来了,麻烦我们为她诊断。四人之中该由谁去诊断病人?我们有些犹豫,但我们之中就属T君的中国话说得比较好,最后决定由他来担任医生的角色。T君只好走向前去为病人把脉。接着请病人让他看看脸色,老人将T君的要求转告老女仆,原本隐在青色袖口后头的女子脸面终于出现在画灯下。果然和我所想,是一个苍白得像缕幽魂的美女。我不禁又想起〈剪灯新话〉中的女鬼。
T君看了看她的脸色,把过脉后,又用体温计测量体温。在这其间她不断咳嗽,有时甚至咳到似乎要呕出血来,老女仆则在一旁照顾着。T君回头对我们小声说道:
「喂,看样子是肺病。」
「嗯。」
我们三人一起点了点头。就连我们几个外行人都看得出她的呼吸系统出了问题,已经没甚么救了。
「体温是三十八度七。」
T君进一步说明。
「军医部在附近的话,还可以跟军医说明病情拿点药来,现在完全没办法。只能给一点退烧药,让她舒服一些。」
「嗯,就这么办吧。」
我也同意。
T君从腰包拿出白粉状退烧药,向老人说明用法之后,老人竟然跪地领收药粉。眼前这一幕让我心痛不已。满州当地人甚少吃药,所以相较于日本人,在他们身上药效十分显著。我甚至听说有人吃了成药「宝丹」就治愈肺炎了。但这个小姑娘——尤其在这年纪就得了这种病,还病成这样——实在不是普通的退烧药就能治愈的。我们不过是为了安慰老人,才给了两三天份的退烧药,他竟然就跪倒拜谢我们这些蒙古大夫——他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忠仆吧——我觉得十分难过,忍不住把脸撇开。
「晚上尽量不要吹风比较好。」
听了T君的劝告,女人们恭敬地默默颔首为礼之后,转身离开。三人从出现到现在,完全没开过口。她们的身影在微弱的画灯映照下逐渐远去,隐约还可听见女孩的咳嗽声。老人目送三人离开,也向我们行礼后才离去。
「真可怜啊。看样子活不久了。」
原本我们只是一股兴致,好奇想看看女孩的长相,但在亲眼见到本人病奄奄的模样后,再也笑不出来。四人互看一眼,忍不住叹口气。炉灶里的高梁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我准备再去拿一点来,这时忽然听见一阵笑声,还有往屋里走来的脚步声,出门一探究竟,结果看见站着一个男人。
「请问随军的战地记者在这里吗?」
「是的。」
我应声而答。
「是我!」
我听出是口译S君的声音,很高兴地迎上去。
「是S君吗?快请进!」
S点了点头向其他人打招呼,来到炉灶前。他是随军的中国话翻译,个性认真,又亲切提供我们各类通讯器材,深得战地记者的尊敬。他说,今晚是为了征召物资才来到这村子,听到某个中国人讲起一件奇妙的事情,所以过来看看是谁投宿在这里。
「一个年轻的中国人告诉我,今晚有几个日本人住在一户姓徐的人家里。他说他警告过,可是对方却完全不予理会。我问是甚么样的日本人,他说手臂上戴着写有报社之类字眼的白布条,我猜一定是随军记者,但到底是谁呢,因此才来看个究竟。」
S认真的脸上带着微笑。
「年轻的中国人……」
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他是不是告诉你这里有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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