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八丁标后,树木扭曲得更明显,像生长在全年强风的地带,全转向同侧。
我从刚才起,心头隐隐有股莫名的惶恐和不快。
本能在吶喊,我想回头,想马上逃离,一秒钟都不想多留。
但我想著瞬而拚命打起精神,现在不能回去,只有我能救他。
我还是继续往前。怪异扭曲的植物发挥路标功能,整座森林放眼望去犹如漩涡,瞬不就在中心点吗?
树木轮廓化成有无数触手的章鱼怪物,像在邀请我往里面去一般不断蠕动。不知何时,身边弥蔓浓浓白雾,眯起眼睛也仅剩十公分的能见度。耳边传来像风声又像笑声的细响,偶尔如呢喃细语,听不出意思。
感官全扭曲得暧昧不清,鞋底下的地面蓬松柔软,难以施力,指南针从某时只会空转。最后什么都看不见,无法分辨明暗,进退两难。
这究竟是哪里?
突然一阵剧烈头痛袭来,宛如虎钳紧紧夹著头部般让人难以思考,我僵在原地,四肢感受逐渐消失,分不清站著还坐著。
这是哪里?
「瞬,你在哪?」我放声大喊。
我听见自己的叫喊,意识猛然苏醒,又随即远去。
昏倒前,我听见一道声音。
「早季,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下一秒,浓雾被吸收般消失无踪,我再度踩上坚实的大地。
「瞬!」
一名少年站在二十公尺前,他不知为何戴著追傩仪式中侲子的「纯洁面具」。
我绝不会弄错那道熟悉的声音,是瞬的声音。
「你不能来这里,快回家。」
「不要!」我猛力摇头。
「你看看这里。」
瞬指著地上。最初因为黑暗看不清楚,但四周开始微微发光,无数的昆虫正在地上蠕动。
虫明显畸形,大大小小的飞蛾不是翅膀萎缩到剩下网脉,就是躯体异常肥大,无法飞翔;小甲虫肢体狭长,好像踩著高跷,但左脚比右脚长,因为走不稳而绕著大圈;更怪的是蜈蚣,头尾融合,化成圆圈,无止境地动著数不清的脚,无意义打转。
「如果你不想变成这样,就快回去吧。」
「不要!」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如果不说,我一步也不走!」
「不要这么傻!」瞬不禁大喊。
「傻就傻,我大老远跑来就是要救你,路上还被不净猫攻击,差点被杀。」
我语带哽咽。
「你碰到猫了?」
「嗯,幸好有瞬给我的护身符,我才得救,可是应该还有一只。」
「这样啊……」
瞬深深叹一口气。
「好,十分钟,你只能在这里待十分钟,我趁这段时间尽量说明。可是十分钟一到,你就要回家。」
赌气也没用,我点头答应。
此时,四面宛如打上聚光灯的舞台般一片大亮,我仰起头看见天空闪现极光。浅绿光芒罗织出一片如同巨大窗帘的光幕,夹杂著红光、粉光与紫光。
「怎么会……这是瞬弄的?」
我只知道南北极才会出现极光。虽然不清楚太阳风、电浆一类的名词,可是连镝木肆星先生都没有这么神乎其技的本事在日本关东地区做出极光。
「……我不想说到一半被不净猫攻击,进小屋吧。」
瞬用下巴指向身后,我发现有栋小屋,朦胧极光下的房屋像倒映在哈哈镜,扭成古怪形状,从外观就看得出来内部梁柱歪曲,屋顶茅草则违背地心引力作用直指天际,整栋小屋看起来像一只发怒的山猪。
「小屋为什么变成这种奇怪的形状?」
「我可是不断想把它修回原状。」
瞬从扭曲的门口走进里头,我也跟进去。
「十分钟的话……应该控制得住。」
地上数不清的蜂鸣球全数飘起,刺耳的蜂鸣声环绕四方,宛如走进蜂窝。
「这怎么了?好吵啊。」
「没办法,你就忍著点。」
瞬径自走过丑陋的房间,坐在大木桌的另一侧,桌面四角向上弯曲且凹凸不平,放置著十几本书和大量纸张。
「你也找地方坐。」
瞬要我坐另一边的椅子,我摇摇头,环顾屋里,坚固的木料与石材全变形,不仅看了不舒服,还有点不真实。
「该怎么跟你说呢……一切的问题其实都来自人心。」
我不知道瞬在说什么,疑惑地皱起眉。
「人的意识只占了心灵的冰山一角,水底下的潜意识更深更广,所以我们不容易理解自己的心灵怎么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