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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实发问。刚才装作一脸有听懂的样子没有多问,但我其实不晓得那是什么意思。做旧书买卖必须要懂行情,但是作品内容与专业术语我并没有很清楚,毕竟我这个人有无法长时间阅读文字书的致命伤。
「家庭小说很难准确去定义,不过……主要是指明治(一八六八~一九一二年)中叶以后,在报纸上连载、以女性读者为主的通俗小说。主角都是有不幸遭遇的女子,故事架构多半是女性跨越降临身上的苦难,最终得到幸福。称为家庭小说是指全家人都能够放心阅读的意思。」
「《雪割草》也是这样的故事类型吗?」
「对。开头的舞台是在长野县的诹访,准备结婚的某大老千金有为子,在婚礼前一刻,被男方解除婚约。因为有为子不是该名大老亲生女儿的秘密被揭穿……」
「咦?不是亲生女儿又怎么了?」
「因为她是父不详的私生女。毕竟是那个时代的故事,登场角色对于退婚这种行为也没有质疑。女主角的养父某大老只是娶了身怀某人孩子的女子,并不清楚女主角的亲生父亲是谁;而女主角的母亲也绝口不提这件事便早早逝世。当然这个秘密对于女主角来说宛如晴天霹雳。」
有为子从幸福的顶峰被推落不幸的深渊,故事很有吸引力。
「在面临退婚的心痛时,养父又正好过世,有为子成了孤女。于是她按照养父留下的指示,独自离乡前往东京去找亲生父亲……」
故事才刚开始就已经高潮迭起,我很好奇后续的发展,但我们的车已经来到单轨电车西镰仓站前面,再过不久就要抵达井浦家。
我突然对于上岛秋世为什么热爱《雪割草》感到不可思议。成了孤女后离乡背井的女主角,与跟丈夫私奔到新舄的上岛秋世,境遇可说是大不相同。我很想知道故事的后续发展,感觉似乎有什么特殊原因。
厢型车开上陡坡。在整顿得很规则的阶梯状建地上,盖着几栋大豪宅。这一带在镰仓市区也算是相对较新的高级住宅区。我们在当中一栋盖在景致最好高地上的砖造透天厝前下车。
门前站着一位身穿上班族套装的女子。丰腴的圆脸与彷佛受惊大睁的大眼睛,都跟九年前没有两样。短鲍伯头的发色看起来比以前更黑,大概是换了染发剂颜色吧。她脸上妆容精致,脖子和手上却暴露出岁月的痕迹。
「好久不见,你们两位完全还是老样子呢。」
井浦清美以开朗的嗓音说。
「井浦小姐才是没什么变……真的好久不见了。」
栞子小姐谨慎地鞠躬,回应也比过去流畅了些。总之先请进吧──井浦清美打开门自顾自走进屋内,态度跟以前一样俐落干练。
我没说的是,她的轮廓跟语调像极了九年前的井浦初子,也就是她的母亲。
井浦家的宅第很安静。没有上岛家那么老旧,不过建成大约也四、五十年了吧。据说这里是井浦清美的父亲买下的房子。在母亲过世后,现在只住着她与儿子。
我们先来到客厅,向井浦初子的骨灰与遗照致意。故人似乎是基督教徒,佛坛上也一并摆着一个大十字架。
遗照很罕见地用了全身照。大概是在赏花的季节拍摄,背景是盛开的樱花,远比我们记忆中更娇小的老妇人坐在轮椅上面带笑容,骨碌碌的大眼睛凝视着我们。
「我愈来愈像我母亲了对吧?」
既然她本人都这么说,我们也只能点头。九年前她们母女俩处不来,不过现在望着遗照的井浦清美眼神很平静。
「我儿子和乙彦都这么说,说我最近的言行举止和声音有时很像母亲……我觉得心情复杂,但没有以前那么排斥。」
「我懂……我也跟母亲很相像。」
栞子小姐点头。这个人是从以前就很像她母亲,但是最近几年或许是渐渐不再需要拐杖,所以愈来愈更加难以区分。有时站在昏暗环境中,就连身为丈夫的我也会错愕。
「家母的毒舌毛病直到死前都没有改掉,不过她的脚不能走动之后,个性也变得坦率许多。在遗嘱写下要把自己的藏书卖给贵店,或许也是内心后悔对你们的态度太失礼。」
会做这种贴心举动,不是我记忆中的井浦初子。话虽如此,我对故人也没有了解到有资格说这种话。
「哎,活到八十六岁也算是寿终正寝了。这么一来上岛家三姊妹都去西方极乐世界了……」
跟我的反应不同,栞子小姐脸上没有惊讶。大概是早有预感吧。
「上岛春子女士也过世了?」
那是井浦初子的双胞胎妹妹。从年纪来看也很正常,这么说来,那起事件的两位犯人都离世了。
「是的,三年前走的。从那之后,家母就经常生病……大概是少了吵架对象就失去了求生欲望吧。」
「乙彦先生目前仍在国外吗?」
栞子小姐提到上岛春子的儿子。他带着《雪割草》自制书移民印尼后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井浦清美苦笑着摇头。
「他现在人在日本。三年前春子阿姨过世时,他就搬回来了。听说他在印尼的工作也不太顺利。」
我想起上岛乙彦那个不太可靠的模样。与他的母亲不同,他是温和谦恭的人,很可惜好人不代表事业就会成功。
「他现在正打算开民宿,要把上岛家大宅改装让观光客住宿,正在计画找我介绍的设计事务所施工。」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这个人的提议。他们两人的感情似乎还是一样好。在外行人眼里看来,改成民宿这个主意也不坏。贵族住过的大宅,我想会有观光客想要住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