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看起来真像我家儿子。你们俩的身形很类似呢。」
不晓得该做何回应的孝二含糊笑了笑,说好会把披风大衣送洗后归还,他便离开山田家。
北鎌仓靠山的住宅区满是绿意且环境安静,不过有些地方的路窄得要命。山田家就位在排气量低于六百六十C.C.的小型汽车也只能勉强通过的小路旁,因此孝二没有开车过来。
他走下斜坡,往横须贺线的北鎌仓车站走去。昨夜下的雨处处留下痕迹。尽管今天是连续雨天之中难得放晴的日子,吹来的风还是冷到刺骨。
披风大衣充满著强烈的防虫剂味道。看样子衣服的主人这个冬天还没有机会拿出来穿上。
山田要助之前也经常在脸书上侃侃而谈这件外套的优点;既可以穿去参加正式宴会,也适合搭配和服或西服,保证到哪儿都引人瞩目,诸如此类的。他对披风大衣的热情使得不感兴趣的孝二也忍不住读了文章。山田先生的儿子大概也是因此受到感化吧。山田先生还会用心注意打扮,表示他仍有力气外出。
父亲喜市还在工作时也很讲究穿著打扮。他长年在国外飞来飞去,采购古董和旧书带回国内贩售。父亲的信念是:卖好东西的人必须穿好东西。
事实上喜市似乎也是因此赢得顾客的信任。日本景气开始变差之后,他将重心转向把日本古艺术品卖去国外的生意,收入也持续稳定上升。
孝二担任父亲的司机是在十五年前。他年轻时没打算继承家业,大学毕业后就和一般人一样就业,直到公司倒闭后才开始在舞砂道具店当学徒。父亲对待他的态度恶劣,对工作要求也很严格,不过给他的薪水比他当上班族时更多。孝二认为那是父亲期待儿子独当一面的父母心。
孝二在一旁看著精力充沛的父亲,也觉得他很可靠。
但是他觉得父亲对于师父久我山尚大曾经得手又去向不明的莎士比亚第一对开本的执著非比寻常。父亲甚至说过为了弄到第一对开本,他什么都愿意做。孝二认为那种强烈的执著就是父亲的弱点。
而这种担忧终于演变成现实。父亲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把到手的第一对开本拿去旧书商会的小型拍卖会上出售。第一对开本以意想不到的低价被文现里亚古书堂买走。那个金额完全不足以填补父亲之前付出的金钱与精力。
经历那次失败之后,父亲明显变得衰老;工作上不断出错,失去了国内外的客户。随著舞砂道具店每下愈况,父亲的背影也日益瘦小。
父亲因为心肌梗塞倒下后拒绝复健,几乎足不出户,最近每天都穿著皱巴巴的睡衣在床上度过;他经常拿著不求人搔抓背部,自言自语骂人。儿子孝二为了喜市的生活费和照护费吃了诸多苦头,喜市却完全漠不关心。孝二明白事情会变成这样,责任在于父亲;是他不择手段的狡猾与冷酷,招致许多人的怨恨。但如果没有文现里亚古书堂那三个人──筱川栞子和五浦大辅,还有那个筱川智惠子的话,他的余生一定截然不同,舞砂道具店也一定不会破败到这种地步。
他们摧毁了吉原喜市这个人,也把孝二的命运导向不幸,这点毋庸置疑。
往返山田家与北鎌仓车站最快的捷径就是经过文现里亚古书堂前面。孝二去程故意绕远路,但回程不这么做;因为自己这样绕路好像是怕了似的,这让他很不高兴。
他来到铁道旁的马路,往车站方向走,看见那栋老旧的两层楼建筑。七年前担任父亲司机时,他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什么都没有改变反而令人觉得不舒服。
他在写著文现里亚古书堂的旋转招牌前停下脚步,偷偷观察著玻璃门另一侧。店内的柜台处有位年轻女子。他本来以为那是筱川栞子,不过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短鲍伯头搭配红色高领毛衣;明明是冬天,她却被晒得黝黑。
可能是工读生吧。可是他又觉得那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个女子无意间与自己的视线对上。孝二知道对方「啊」地惊呼了一声。
她起身走出柜台,匆匆往玻璃门走来。孝二想离开却没有动作;因为想知道对方打算做什么的好奇心赢了。
年轻女子喀啦一声拉开门,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转动著食指似乎试图唤起什么记忆,最后说出一个他没料到的名字。
「啊,对了,山田先生!你是山田先生对吧?刚才把书交给我们的。」
孝二无言以对。她到底是把我当成了谁?──山田。把书交给我们。对了──他想到了。一定是山田要助的儿子。刚刚才听说他要来文现里亚古书堂卖书。
「姊姊和姊夫还没回来。我想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外面很冷,请进来吧。」
对方快速躲回店里。听到姊姊这个称呼,孝二知道她是谁了。这个女子就是筱川栞子的妹妹。七年前和父亲一起来这儿时,孝二也见过她。
话虽如此,她怎么会以为他是山田要助的儿子呢?还来不及深思,女子笑著回过头说:
「那件外套果然很帅呢。那个叫披风大衣吗?我也想要一件。如果也有女生版的该有多好。」
看样子是这件外套造成了误会。大概是山田的儿子刚刚也穿著同样色系的外套吧。儿子的母亲也说孝二和儿子的身形类似。这女人是不是在罕见外套的影响下,误以为两人是同一人了?
(如果是这样,这女人真是笨蛋。)
孝二扬唇讪笑。明明长相完全不同。他还以为文现里亚古书堂的人都很聪明,原来也有例外。他突然觉得紧张的自己实在很蠢。
同时他也好奇山田要助的儿子拿了什么样的旧书过来。尽管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把那些书弄到手了,不过看一眼应该没有损失吧。孝二进入店内。
那个女孩眼睛眯得像线条一样细,凝视著走近柜台的孝二。
「咦,山田先生?你是、山田先生,没错吧……?」
&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