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有人教我……是我经常听到我家那口子在唱,所以就记住了歌词。」
答案果然不出所料。由纪子好不容易才能够克制住自己的震惊。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直到现在才发现呢?
坂口昌志回到公寓时,是在三十分钟之后。
除了皱纹明显增加、头上搀杂著白发之外,他与由纪子记忆中的叔叔几乎没两样。虽然没系领带,不过他身穿尖领白衬衫,外套的钮扣也是一个不漏地扣上。若不是他一只手上提著蛋糕盒,还以为他是出差正投宿旅馆的公务员或银行员。
来到玄关迎接的人是由纪子。看到出现的人不是妻子,叔叔似乎很惊讶,太阳眼镜后侧的双眼大睁。
「疏于联络……」
由纪子以食指阻止他制式的问候。
「忍小姐和宝宝在里面的房间睡觉。」
忍把儿子抱到婴儿专用的睡铺上就再也没有回来。由纪子前去看看情况,发现她靠著儿子静静打鼾;似乎是想要哄儿子睡觉,哄著哄著就耐不住睡意。
感到不好意思的叔叔想要叫起妻子,由纪子连忙阻止。由纪子最清楚母亲照顾这个月龄的孩子会有多累。
把蛋糕盒放进冰箱里,由纪子与叔叔一起来到檐廊。成熟的枳散发著清爽的香气。叔叔与由纪子拉开一点距离,挺直背脊端正跪坐著。
「有劳你大老远跑这一趟。」
他朝比自己年轻的侄女深深鞠躬。问到父亲的病况,由纪子大致说明之后,接著传达了对他们生了孩子的贺词,并送上《枳花》的文库本。
「这是家父要我转交给您的。」
叔叔从上衣内袋拿出方形的大型放大镜,对著书封一下子贴近又拉远,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看懂书名。
「这本是《枳花》……吗?」
「是北原白秋的童谣集。您读过这本书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北原白秋……我只知道几首歌。」
说到这里,他静静摇头。由纪子也早就料到是这样。
父亲不晓得叔叔眼睛不好;他的用意恐怕是为了让叔叔阅读《枳花》的歌词,而且朗诵的时候由纪子必须在场。所以他要由纪子买下这本书,特地跑一趟逗子与叔叔见面。
父亲要告诉叔叔的是──希望你告诉由纪子关于这首童谣,以及一切事情的真相。就算不是这本书也无所谓,只要书名是《枳花》而且书里有这首歌词即可。
父亲无法直接告诉由纪子真相,或许是因为他现在没办法口述复杂的事情吧。而且医院有母亲在。
「我一直记成错的歌词,我记得的是『在枳树旁欢笑』。可是真正的歌词却是『在枳树旁哭泣』。我一直以为唱这首童谣给我听的人是父亲。那个时候我刚上幼稚园,在儿童房睡不著,我以为是他来哄我睡觉……可是,事实上不是如此。」
由纪子说到这里停住。叔叔默不作声等著她继续说下去。
「来儿童房里的人一直都是叔叔,不是我父亲吧。」
去阳台抽菸时,叔叔会路过儿童房前面。听到侄女的哭声,进去看看怎么回事也很合理。父亲和叔叔的年龄虽然有差距,不过体型和声音十分相似。年幼的由纪子在黑暗中也分辨不出来。
叔叔突然转头面向枳树。视线没有对准金色果实,似乎是因为无法看清楚。
「我没有打算要伪装成大哥。」
叔父以低沉的嗓音喃喃说。他的用词和声音都不再僵硬,就像原本的叔叔突然出现了。
「你误以为我是你父亲,我只是觉得不要揭穿比较好。如果让你知道那个人是我,只怕会吓坏你……欸,不仅如此,听见你喊我爸爸,我也真的很开心。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这样叫我了……骗了你,真的很抱歉。」
叔叔低头道歉。没有揭穿真相的原因应该还有一个;若坦承自己的真正身份,也等于是在告诉她──她的父亲没有来关心女儿的情况,只是每晚待在书房里办公而已。
「你是因为家父喜欢北原白秋,所以凭著模糊的记忆唱这首童谣给我听吧。」
「我的确是配合大哥的喜好,不过我不是背错了歌词。我知道真正的歌词。」
「是吗?」
叔叔点头。
「我曾经向大哥借过其他童谣集,不是这一本。」
由纪子的脑海浮现叔叔在阳台看书的模样。他当时在看的或许就是那本书。
「当时我不喜欢歌词里的『哭泣』这个字……所以自行改成了其他内容。而这句改过的歌词也在不知不觉中留在我心中。换掉歌词原本只是我个人的因素,没想到会有其他人记住。」
叔叔的唇边流露苦笑。由讨厌哭泣一词可知,他一定曾经被逼到走投无路吧。
叔叔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住处,颠沛流离下好不容易来到由纪子他们家。
回顾那个时候,有好几个不可思议的情况。为什么缺钱的叔叔经常外食呢?为什么衣服不交给妈妈,反而使用投币式洗衣店呢?
大伯母丧礼守夜那天,听到父亲聊起婚姻的话题时,母亲板著脸的表情──她嘴上虽然还开著玩笑,却是充满恶意的话语。母亲是不是在大家同住期间,曾经在看不到的地方与叔叔发生过什么事了?
「我虽然擅自改歌词,不过我认为『哭泣』这句歌词很美。明明在哭,『大家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