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理早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虽然我没有注意到,但是瑞穗爱理的精神状态,早就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理由很简单:想要让每一个人都在心中占据完全平等的地位,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活着,无论怎样挣扎,都注定会遇到对自己而言意义深重的人——是我让她注意到了这一理所当然的事实,所以瑞穗爱理才会因不堪重负而自绝性命。
之所以能够在老师拿来钥匙后头一个进入教室,只是因为我从头至尾都呆呆地站在教室门口而已。
「这当然不能算是你的错。把瑞穗爱理逼到那种境地上的,是整个世界。应该负责的是她成长的环境,以及将她教育成这样的家庭。但是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死是你造成的。」
「…………」
「那就是你自己。」
明未的话语,毫无迷茫。
就像是宣判罪行一样,不可忤逆。
「如果想把瑞穗爱理的死归结为她自身的懦弱,倒是很轻松。但是你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没错——是我……都是我的错!」
瑞穗爱理是那么温柔……又是那么脆弱。
没能发现她脆弱的部分,反而将她逼上绝路的人,是我。如果我并非那样弱小,只顾着在她的温柔之下获得庇护,而是坚强到足以包容她内心脆弱的那个部分的话,一切可能都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子。
正因为知道是我的错,所以我才对事实视而不见。
躲避着横浜,逃也似地来到了江之岛女子学院。
这就是我的罪行,我的全部。
但是,明未看着我的眼神却出奇地温柔。
「是啊,错的并非世界,而是人。所有人都有错,却不得不活下去。死者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制裁你。原谅和制裁,都是生者的特权,所以人们都非要肩负着自己的罪行,继续活下去不可。而有时候,这也会让人变得难以承受。」
她措辞严厉,语气强硬。
所以。
我终于注意到了。
在话语的背后,她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感情。
「你一定——是在生气吧?」
并非谅解,也并非仇恨。
她心中拥有的,只有愤怒。
对我,对自己,对整个世界,充满了愤怒。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那对明未来说,一定意义非凡。在她那轻浮的笑容背面,只有这一点是她生存的原动力——正是因为理解到了这一点,才无法对明未动怒。
心中涌现的,只有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你究竟想要些什么?希望我做些什么?是什么驱使你将事态引领到现在的局面上?」
「我希望将这一切画上句号,想要指出一切都是你的错……就像小说里出现的摇椅侦探一样。」
说完这些,明未陷入了沉默。
我也同样不发一言。
一阵奇异的静谧支配了茶会室。夕阳的光芒悄无声息地滑落到室内,在时间的影子里渐渐变得暗淡。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人迹罕至的运动场,以及被霞光染红的校舍。
茶会室里,只有明未和我两个人。
明未用只有我能够听见的音量,悄悄问道:
「……你真的喜欢瑞穗爱理吗?」
「嗯。因为在我最孤独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向我伸出手来的人。」
「只要向你伸出手,无论对方是谁都无所谓吗?」
「或许吧。但是到头来,拯救了我的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正因为她如此温柔,我才会倾心于她……即使她这么对我,仅仅是为了平等对待每一个人。」
而相对地,我从来没有被人平等对待过。
对我来说,这形同于某种过于强烈的烙印,令我对她产生了扭曲的感情。当一个人将自己的存在全部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时,这样的关系,绝对称不上是健全。
只因有人向我伸出了手,我就毫不迟疑,不顾一切地将其死死揪住。
就结果而言,我把爱理从悬崖边上拉到了万丈深渊。对于虽然脆弱,却仍然拼尽全力活着的爱理而言,我的行为就如同致命的一击。
即使如此。
我仍然能够断言,自己喜欢瑞穗爱理。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的心就不会这样痛。
「……如果能保持合适的距离,健全地与她交往就好了。那样的话,或许你们能够建立起正当又健全的关系呢。」
「呵呵,健全。」
对明未那明显毫无认真成分的言辞,我嗤之以鼻,就像过去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但是接下来,我却说出了与当时完全相反的意见。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希望能体验一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