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康那有生以来,首次感受到何谓真正的恐怖。仿佛潜在的远古记忆被拖了出来一样,又像看见了威胁世上所有物种生命安全的有毒巨蟒一般,这股货真价实的恐惧深不见底。少年甚至对自己神智依然清醒这点感到不可思议,想必是本能最深处察觉此刻无处可逃吧。
「总之先进去,晚上待在户外会提高致死率。」
康那对「致死率」这个词有了反应,立刻冲进白色屋子里。
黑袍女性从屋内锁上门后点燃提灯。在陈旧木材与厚重积灰的围绕下,橘色灯火隐约照亮了朴素而缺乏生气的室内。
掀起挂在内墙上那幅周边有漩涡状装饰的挂轴后,一扇小木门随之出现。门的另一头有道通往漆黑地下室的狭窄石阶,黑袍女性要康那在原地稍等,自己先走了下去。不一会儿,楼下的黑暗中亮起三点火光,黑袍女性手持形似叉子尖端的烛台,仰头呼唤康那。
「来,请往这里走。」
地下室有塞太满导致变形的书架、两把海绵裸露在外的皮椅、一张单人床以及地上堆积如山的书;吸了手指油渍而染上污点的桌面,放着旧型打字机与稿纸。除此之外,这里还飘着一股陈旧纸张与印刷油墨的气味。
这间书房尽管尚称宽广,旧书却占据了约八成的空间,因此没多少地方可供活动。
黑袍女性说声「请坐」后,便为康那拉了张椅子。
少年一边提防着扶手有没有拘束皮带一边坐下,而在屁股沾上椅子的瞬间,全身的疲惫便泉涌而出,一股几乎要让他和椅子同化的惬意倦怠感跟着来袭。
黑袍女性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接着张开了藏在兜帽之下的小嘴道:
「有件事我想重新确认一下,你并非〈穿时者〉对吧?」
「不是。那个……『穿时』到底是什么啊?」
「〈穿时者卡纳杰里翁〉。在境界上凿开孔洞联系世界的存在。」
恐怕是那个集团祭祀的恶魔或神只吧。无论如何,在看见信徒全都一身黑的时候,大概就能想像到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个……我……接下来会怎么样啊?」
「那是什么?」
黑袍女性并未理会康那的问题,而是探出身子指向他的腰间——没能交给妮亚的信从裤袋中露了出来。黑袍女性敏捷地将信抽出,接着毫不迟疑地拆开信封取出内容物,开始阅读上头写的东西。
「原来如此,这可真糟糕。结构混乱,字句修饰过度显得程度低劣,错用的文法和词句也所在多有,实在无法想像是出于睿智神只的手笔。看起来你的确是人类。」
康那将取回的情书塞进口袋,用颤抖的食指指着眼前彻底否定自己六小时心血的人。
「你、你是什么人!你也差不多该、该报上名来了吧!」
「嗯,正有此意。」黑袍女性起身。
她的动作看似耸肩,实际上却是将手缩进袖里;接着兜帽垮下,袍子的身体部位膨胀并开始蠢动。看来她打算脱下袍子,不过碰上了点麻烦。就这么过了约三十秒后,袍子总算顺利褪下,女性随即脱掉足足有三十公分高的厚底靴,让一双小脚换穿亮面皮鞋,然后快步走到康那身旁。
她身穿天鹅绒材质的黑色外衣与同色短裤,里头是件白色衬衫,脖子上系着黑白相间的条纹领带,乌黑的直发长抵腰际,深邃的黑眸仿佛会把人吸进去。构成她外在的要素虽然几乎都是黑色,却不知为何只有一双过膝袜为红色,脸则因为没什么血色而显得苍白。她的身体纤细得看上去弱不禁风,身高目测不到一百三十公分。
「小……小孩!?」
站在康那眼前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十岁上下的少女。
刚才她给人的不协调感原来是这么回事——手脚的大小与身高不相称。之所以跑起步来会很辛苦,多半也是因为穿了三十公分高的鞋吧。
少女表现出淑女般的举止,在胸前合掌后深深一鞠躬。
「我的名字叫洛夫克莱夫特,今后还请多指教。」
「啊,你客气了……咦?洛夫克莱夫特?」
康那惊叫出声,令少女有些疑惑。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我叫……康那·瑟里欧。」
「康那·瑟里欧。」
少女重复一次这个名字后,轻轻地说了声「原来如此」。
「称呼我洛芙就行了。」
「啊,好。」
「请注意发音不是『仆』,而是轻咬下嘴唇的『芙』。洛、芙。」
少女指着咬住的下嘴唇重复「芙」的音。她的门齿让下嘴唇缩了起来,看上去就像在模仿兔子或老鼠。
「呃,洛……『芙』?」
少女点点头,维持「芙」的表情坐回椅子上,以清澈的黑眸笔直望向康那。
康那头痛不已。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算要厘清思绪也不晓得该从哪里开始。
「那个……洛芙。」
他小心翼翼地向着依然挂着「芙」表情的少女搭话。
「这里有电视吗?」
洛芙歪头表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