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由于是平日,元必须去学校,空闲时间较长,兔子正在本家的庭院里喂鲤鱼。
周围四处设置石块,修剪得十分整齐的全年常绿树木,再加上覆盖大片腹地的草皮,欣赏起来极具雅致。添水发出的敲击声在早晨的空气中回荡,给人清新的感受。具备水池的庭院,关键正是水的流动。池里的鲤鱼与乌龟们悠游其中,水面产生的细微波纹美得令人赞叹。
兔子虽为元的侍从,但仍会享受自己的时光。也不可能成天伺候着元。
再说,兔子想起与元的来往。可能是过份合不来的关系,待在他身边,每每让自己压力倍增。
自己有理由对元抱持同情亦为压力来源之一。倘若元从小的教养便是以家主为目标,自己就能更无所忌惮地指正。实情是,时常不自主地浮现「因为元还不懂所以没办法」的念头。
正因如此,能够独处、发呆的时间对兔子来说特别重要。藉此洗去沉淀于内心的淤积。
远处传来踩踏草皮的声音。兔子眯起眼。有人正往这头靠近。
脚步声戛然而止。似乎停在离兔子一小段距离之处。
「年轻人真有精神呢。早安啊,兔子。」
「……前任家主。」
兔子正想起身行礼,濑作势阻止。
「啊,没关系。不用介意我,你继续你的。……池里的鲤鱼状况如何?」
兔子转而望向池塘。几只乌龟混在大量鲤鱼当中游动。但有一只鲤鱼,被乌龟及其他的鲤鱼排挤在外,无法到达饲料落水处。甚至连将嘴巴伸出水面都办不到,拼命地挣扎着。与其说它是在顾虑其他同伴,看来更像是能力不足。
「有一只鲤鱼挺苦命的。」
「是喔。」
「……大概正在压抑吧。下意识地避免前进或是大力主张自己。好像不这么做,自己就会受到过度的憎恨与愤怒所束缚,什么都办不到。」
兔子的脑中浮现一名少年的脸。
「过着正常的生活。因此正常般地愤慨。然而这份情绪,只会阻碍非正常的生活。因而在自己未察觉的情况下逐渐沉沦。当他沉没时,即便自己没注意到,旁人仍可理解。因为正常都会这样想的。」
濑的声音与兔子的交叠。
「想必是心底怀着对某个对象的恨意吧。或是有某种心境。然而却不把这些表现在外;不对,应该是无从表现。」
「——真的是,难以想像是同一种族。」
说到这里,兔子想起另一个与主人长得很像的少年。
「虽然外表很相像,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呢。」
沉在底部的鲤鱼,放弃努力、多次试着远离,最后却仍朝着群体靠近,接着同样受到其他鲤鱼与乌龟的阻碍,享用不到饲料。
反覆、反覆、一次又一次地反覆。
「反覆并非坏事。只不过,若是未察觉自己不断犯下相同的错,再怎么痛苦也无法舍弃,那便只能用这样的藉口来肯定自己。除此之外无处可避。」
不愿意展现真正的自己,只好下意识地肯定这样的自己。矛盾得不得了。
「你同情?」
「不。这是两回事。不成熟是事实。」
兔子俐落地站起身,凝视着濑。
「我身为七夕族人、身为继承古老血脉之人,实在不愿胡乱将一个一知半解的对象推上祭坛。分家也有分家自己的矜持。」
另外,兔子进一步补充。
「我只是在说鲤鱼的事。请别弄错。」
「没问题的。我也是在聊鲤鱼。」
只不过,搞错的其实是你唷,濑如是说道。兔子稍感不悦,仍选择不作声。
「那么,我也有件事想麻烦分家的你执行,可以吗?」
濑的提议令兔子皱眉。
濑刚向兔子说明完他的要求,电话恰巧于此时响起,濑望着手机荧幕皱起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以照顾得很好的手指抚过手机荧幕。
「看吧。跟我说的一样对吧?」
濑将电话靠到耳边,大叹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霞之关那边有联系了对吧?原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参加春分仪式,绝不可能因为仪式不成就撤回要求。更别提对方还认为仪式失败的原因在我方呢。他们是不是要求替代方案?」
兔子眯着眼倾听濑说的话。
「放心吧。任谁都看得出来你们无力再顾及其他。这部分就由我来安排。……不会,彼此彼此,别介意。我再连络你,就这样。」
濑挂掉电话,兔子淡然地问道。
「是春分一族打来的吗?」
「不愧是兔子。从刚刚的对话就能猜出对方的身份。想必对现状已有某种程度的把握。」
濑烦燥似地拨拢发丝,兔子则一脸明了地望着濑,态度平静地说。
「春分仪式兼具讨好位居霞之关的权力者的效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召唤祖先也只不过是藉由这场表演来夸耀力量用的吧?至于霞之关的人士希望召唤哪一位、打算向这个对象询问什么事,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