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师父——呀!」
每当雾墙后方突然出现灰色脸孔,险些要撞上时,柚纪都心惊胆跳地闪到另外一边,但与她错身而过的人影们始终没有意识到她。在其他亡魂眼中,她或许也只是个喃喃自语、徘徊走动的亡魂吧。
「丫头,你要去哪里?」
一道话声突然从天而降。有如落雷击中头部,全身窜过电流。
「不论你走去哪里,出口都不会出现。」
原本阳光被雾稀释、总是朦胧微亮的天空变得阴暗,深浅不一的灰色显得妖异不祥。几道闪电划破天际,低沉的雷鸣轰隆作响。
其中一道雷电化作巨剑刺向大地,同一时间「轰隆!」的雷鸣在附近响起。掩没了脚边地面的雾池表面出现剧烈起伏,柚纪的道服和辫子也被吹起。若不是柚纪在脚上使力,她也几乎要被巨响造成的冲击震飞。
以闪电落下的地方为中心,盘据于地表的浓雾遭到吹散,露出了一块圆形空间。原本整整齐齐地铺着图腾石板的地面,现在却变成了凹凸不平的岩表。有一部分还被烧成了褐色,冒着黑烟。
一名披着白银云肩的人就站在那里,让人几乎以为是那把光剑变化成了人。
「涛华……道长……」
对方不过是静静站在原地、双手置于身侧,与魁梧扯不上关系的纤瘦身躯却散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压迫感。平滑没有皱纹的脸庞俊美清秀,却像是用贝壳粉掩盖住了裂痕,表面的光滑只是假象,带种不自然的感觉。灰色脸孔的亡魂似乎看不见异变,微微往前弯着身子、在直立不动的涛华道长周围走来走去,这幕光景实在非常诡异。
光是与他对峙,就害怕得不禁身体瑟缩。但是,柚纪绝不想在这个人面前示弱。她竭尽所能虚张声势,抬高音量说:
「伊鲁克……一个我认识的西域人来到了这里。涛华道长应该知道吧?他告诉我,我的好朋友有危险——」
她的语气多少带有指责。越说越激动时,她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了涛华道长漫不经心挟于指间的符纸。是张四角有焚烧痕迹、破破烂烂到看似随时会从折痕处裂开的符纸。用朱墨写下的咒文代表了符力之术。错不了,是自己的笔迹。
「左慈……!?为、为什么……」
原来他没有对柚纪感到厌烦,一个人先跑下山……其实只要稍微动脑想想,也知道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柚纪内心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很困惑符纸怎么会在涛华道长手上。
「你怎么会有那张符纸……」
除非是柚纪自己,或比柚纪道行还高的术者解开法术,或是符力面临了无法再维持人形的危险,否则应该都不会变回原形。
「因为他太碍事了。」
涛华道长一脸厌烦地说,用手指弹了一下左慈的符纸。光是遭到这样粗鲁的对待,符纸的折痕处就看似快要裂开了。符纸翩然往上飘起,旋即停在半空中,像在挑衅说:「抢得到的话就来抢啊。」
对柚纪来说那张符纸非常重要,那么粗鲁的对待命她大为光火。
「请还给我!」
她正想跑上前,涛华道长仅用单手非常简单地结了个印后,她就感觉到有股力量从背后揪起自己后领,身体浮进半空中。转眼之间,她就上升到了比自己身高高出数倍的高空。「放、放我下来!」她用力踢着脚,但只是略略踢开了在空中弥漫的浓雾。
「别自不量力。」
涛华道长不快地用力蹙眉,两边袖口底下的纤细手臂开始亮起无数道幽暗蓝光。削瘦手臂上浮现出的咒文刺青密度之高,教人不寒而栗,让人不禁怀疑会不会连他体内的所有血管都由咒文组成。
他将柚纪吊在空中好一会儿,忽然又像是不想理她般,解开结印放下了手。揪着后领的力量消失后,柚纪迅速往下坠落。「呀——!」眼看着就要跌进眼下的雾池,对方又在前一秒猛地将她吊起。这样子一来一往的风势吹开了雾,露出了底下满是裂缝的岩石地表,随即又被浓雾掩没。
「你不过是个弱者。那名千里眼少女被卷入的,是你这种丫头根本无力干预的大事。你丝毫没有插嘴的余地。」
充满威严的声音再度如闪电般贯穿全身。
「您……您、您也知道碧耀吗?明明知道,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碧耀发生什么事了!她说不定会死是真的吗!?碧耀明明是被天子召进京城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柚纪在半空中不停扭动挣扎,情绪越来越激动。涛华道长满脸不耐。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我有义务得逐一回答你关于大陆未来的每个问题吗?你居然一脸理所当然地要求我回答问题,我真是无法理解。如果你有力量解决问题,我自然也会很乐意向你寻求协助。但是,你又能做到什么?」
「……唔!」
被他狠狠讥诮,柚纪答不上话来。真不甘心,非常非常不甘心,真不想被这么讨厌的人说得一文不值,可是,她却无法反驳。柚纪紧咬唇瓣,怒不可遏地瞪着站在地面、冷冷抬头看向她的涛华道长。
「自己分明不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却只会要求别人,我最讨厌这种人。我欣赏的,是不会终日兴叹、将错全怪在他人头上,而是自己有能力扛起一切的人。我喜爱涛龙正是因为如此,汀杰虽然顽劣,但仍是我的爱徒。你的能力究竟又及他们的几分之一?你未曾提升自己,反而只图轻松,试图让周遭的人配合自己的程度吧?依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试图束缚住周遭让他们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是你才对吧?」
这些根本是我对涛华道长说过的话嘛——!但这回轮到柚纪瞪大双眼、面红耳赤,嘴巴只能一张一合。
涛华道长倏地垂下目光,半眯起眼瞥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