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空地,穿着茶黄色道服的修行弟子们各自将棍子置于身侧,两只拳头放在膝上,在外围盘腿就坐。方才为止还震撼人心地演练着套路的千名男子,现在都不得不中断练习腾出空间;为了不放过他们的一举一动,全用认员的眼神盯着他们瞧。全员都抿着嘴默不作声,没有任何人发出声响。诡异的静谧笼罩着因雾而朦胧微白的中庭。
柚纪的压力大到胃都快被压扁了。比赛的人虽不是她,但比起左慈,修行弟子们的兴趣更放在柚纪身上。操纵符力的那个丫头是谁?又是多么厉害的术者?——所有人都和汀杰一样,不信符力是为了一雪前耻,基于自己的意志上场比试。
汀杰就在圆形空地上的另一头。配合比试条件,他已将铁杖换成了和弟子们一样的橡木棍,但服装和弟子们不同,是全黑的道服。他没有做暖身操,只是张着双脚站在原地,将棍子立于身侧,脸上挂着游刀有余的冷笑。
在汀杰一声令下,决定以模拟比赛之名,在修行弟子们面前进行对决。听说汀杰是护乐流棍术的师傅。他之前的棍法都不按牌理出牌,没想到竟是护乐院的师傅。
事到如今柚纪开始面色惨白。现在她依然真心认为,使用相同的武器,左慈打不赢的人屈指可数。但是,如果是护乐流发源地的师傅,不就是那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吗?
假使左慈输了被大卸八块……光是想像到变回符纸的左慈被汀杰的铁杖刺穿,柚纪就不寒而栗。
「左、左慈,你有胜算吗?」
「事到如今你才问吗?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吧。」
「咦!难道没有吗!?」
锵——
铜锣声响彻云霄。低沉的振动甚至撼动了腹部底层。汀杰扛着棍子,泰然自若地走到广场中央。
「左慈……」
「尽人事听天命吧。」
留下有些自暴自弃的一句话,左慈也与汀杰面对面地走上前。绑在脑后的白发,就像菊花青马慢步走着的尾巴般左右摇晃。引人联想到载着武将奔赴沙场的勇敢战马——但并未过度亢奋,是匹与主人同赴战场,冷静分析战况、死命守护主人的聪明马儿。
两人在正中央对峙。相较于遵循礼仪行了一礼的左慈,汀杰始终摆着高姿态。左慈的体格也算不错,但再次与汀杰当面对峙后,汀杰看起来像有左慈的两倍大,仿佛随时能将左慈折成两半。
在四周观看的千名见证人只喧哗鼓噪了一瞬间,便马上屏住气息再度恢复安静。
「懂得提出相同条件,真是睿智的判断。」
身旁冷不防响起话声,柚纪不禁当场跳了起来。
依然没有散发出半点气息,有着师父外形的符力回到原地。明明心里很清楚,但柚纪还是不由自主将对方与师父重叠,反应过度。符力露出饶富兴味的表情,看向中庭正中央的两人。
「应该有十足的胜算吧。」
「别、别说些不负责任的话!输了的话左慈会被撕成碎片耶。」
柚纪故意粗鲁回嘴,但符力显得不以为意,还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回道:「我当然不用负责啊。符力无须负责。符力的责任,全是术者的责任。符力根本不可能为了自身的名誉战斗,因为符力没有自发性的动机。那个符力现在会上场比试,归根究柢也都只是为了客人。」
「唔……」柚纪只是发出呻吟,板着脸说不出话。要左慈为自己感到不甘,对他来说是无理的要求吗?要从原本就空荡荡的心灵中引导出情感是不可能的。左慈虽然一脸心领神会,但终究只是被柚纪命令,才接下了这场挑战吗?
望着左慈提着棍子的背影,符力又眯眼说道:
「……但是,若长年来你都像这样将他当作人类看待,符力也一直回应你的期待;尽管只是模仿,却也懂得如何表露内心情感的话,与真正的人心做出区别又有什么意义呢——」
「咔!」清脆的敲打声传来。
柚纪回过神,将注意力拉回到中庭,发现比试已经开始了。虽没有开始信号,但两人像是说好般同时大步一跨,先交手一招,再双双往后跳开。那一击才是真正的开始信号。
接着汀杰踏出几乎能震碎地面的步伐刺出棍梢。左慈立起棍身防御,但眼看着就快撞上时,汀杰的棍子一弯,由突刺转为击打。是汀杰用他惊人的臂力,强行扭曲了长棍的前进轨道。棍身于是大幅扭转,袭向左慈的身躯——
「咔——」坚硬的碰撞声再度响彻四周。左慈挥棍一闪,化解了汀杰的攻击。
「唔?」
汀杰暂且收回棍子,重新架好。左慈灵活地将惯性转了半圈的棍子收于腋下,也同样重新整顿态势。
屏息观看的修行弟子们发出赞叹声,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一开始的攻防战中,两人便展现出了高超的技巧,连自身棍术亦相当精湛的弟子们也瞠目结舌。
「很好,他看得很清楚。」
身旁的符力点一点头。
「哎,情况应该不至于变得很糟。你就放宽心看着吧。」
他的脸颊浮出乐在其中的笑意。笑的方式怎么看都和师父一样,柚纪心头一紧,抿嘴望向前方。符力散发出的气息尽管就等同一张薄纸,但方才必须独自一人观看,内心七上八下的无助感如今减轻许多。
场上的两人暂且拉开距离后,再度同时点地而起,互相交锋。这次是接二连三的猛烈击打。高亢的敲打声在中庭的半空中不断回荡。
汀杰的棍子轨道依旧让人捉摸不定,丝毫无法预测会从哪里袭来。但是,这次左慈慢慢能够应付汀杰那暴龙般翻腾扭曲的棍法,不再像上回那样一味防守了。弹回汀杰突然从料想不到的角度袭来的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