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映于天镜之龙 章之参 正牌与冒牌的对照镜

  Ⅰ

  「符力之术」——这在道士施展的方术中亦被归类为秘术。用术者的鲜血订定契约,给予符纸其他形体、成为术者的式神。符力不带个人情感,仅依着术者的意志行动、执行术者的命令,纵使会威胁到他人权利,仍然最优先保护术者;如果是术者的命令,投身火海化作灰烬也在所不惜。

  只要是术者能想像到的,或是术者拥有能让想像具体化的能力,符力就可以变幻成各种姿态,也能模仿出对象应有的言行举止。譬如变作美若天仙的女性,让她跳出足以媚惑大陆所有男人的妖娆舞蹈;譬如变作仿若关圣帝君(关羽)的美髯彪形巨汉,让他当个智勇兼备的有德之人……皆可依术者的能力,随心所欲创造(柚纪小时候施法失败、创造出了四不像的东西,是因为她的力量还不成熟)。但是,符力的本体是纸,所以不论具有什么外形,唯独纸的特性始终保留着——也就是怕火,全身散发的气息与一张纸片无异。

  换言之……无论外形再像,用同样的声音说话、做出相同的言行举止,那都不过是表面上的模仿,并未具有和本人相同的记忆与性格。没错,他是另一个人,和本人没有关系。是冒牌货……柚纪从刚才起就一直搬出各种理论说服自己。

  走进护乐院后,里头是座辽阔庭园。但与皇宫或富裕商家的豪奢庭园相比,风格淡雅许多,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地面铺着石板,石板上嵌着象征符文的玉石,不知来自何处的雾不间断地涌入、盘旋停滞在地表附近。柚纪不禁怀疑,八华山上是不是有某个地方会不停冒出浓雾。

  「那一栋是修行弟子就寝的房间,对面就是厨房。现在是午后的练武时间,所有人大概都在中庭吧。」

  带路的符力慢条斯理地指着建筑物一一说明。看着手边稳固的长形房屋,柚纪两人跟着符力继续往前走。

  柚纪本以为雾的前方是偌大的四角形大洞,但原来是积了水的池子—甲间有座围着栏杆的石桥。粗略看去,池子的每一边都有六十间(约一百公尺)那么长吧。切割成正立方体的缘石往上堆砌,围住了池子四边。

  被白雾笼罩的朦胧石造景致虽然壮观,但色彩单调,石头的重量仿佛直压而来、教人心情沉重。

  柚纪走上桥,不经意地看向栏杆,发现每根栏杆柱上都有象征莲花的雕刻。单看一块石板或一根栏杆的话并不华丽,但复杂精细的程度教人啧啧称奇。这并不是艺术性的装饰,全是具有宗教意涵的图腾。

  她对着栏杆上的雕刻佩服了好一会儿后,发现越过栏杆看去,池子的水面映着奇怪的光景。在偏灰色的水面上,歪七扭八线条构成的图案随波荡漾。看起来和天空的颜色不一样。明明天空也弥漫着雾,应该会是一片白茫茫啊……这是地面吗?水面上映照着刚才走过的石板玉石图案。

  池子竟然没有映照出天空,而是反映出地面?这是怎么回事?微风吹动水面后,图案和石板皆消失不见。

  「这是用来学习如何在水面行走的池子。访客必须架桥才能度过唤鬼石山谷,但这里的子弟都凭自己的力量度过山谷。」

  「你能不能……别再用那种说话方式?感、感觉和长相很不搭。」

  柚纪抬眼看向紫蓝色道服的肩膀一带,表情僵硬地说。符力隔着肩膀回过头来,「嗯?」地眨了眨眼。

  「嗯,既然客人不在意,那我讲话就随意些了。」

  然后他笑了。轻扭起单边脸颊的笑法,没什么肉的脸颊上挤出了几条笑纹。

  柚纪的心脏像被人用力勒住。

  「……师!」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但赶在只是叫唤对方前,又惊险地补上一句:「别、别……笑得和师父一样啦……」你明明是冒牌货——这句话倒是硬生生吞了回来,毕竟责怪这个符力也无济于事。

  「一下子说不搭,一下子又叫我别模仿……」

  符力显得为难地垂下眉尾,再度向前迈开脚步。虽觉得他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但一定是她的错觉。因为符力才没有那种感情。

  走路时右肩有些倾斜,使人联想到垂柳的背影,也让人不由自主想起师父。还有那种深藏不露的气质、佣懒的言行举止,以及语气轻佻却带着沉稳的话声。柚纪索性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从刚才起一直凝神注视他的背影,想找出和师父不同的地方,却只是接连发现了更多共通点。反而让她被迫体认到——原来自己还这么清楚地记得师父的容貌,和他所有细微的小动作。该淡忘的师父回忆,反倒在她的心里越来越根深柢固。

  柚纪抱着求助的心情,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左慈,希望左慈不会被情感左右、帮助她面对现实。

  但左慈的目光越过柚纪的脑袋瓜,投在前方符力的背上。

  「左慈?」

  出声叫唤后,他像是现在才注意到柚纪正看着自己,眨了一下眼睛,再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你怎么了?」

  「不,只是对判断有些迟疑。」

  「……?」

  基本上左慈不可能「迟疑」。符力的判断基准应该就只有两个,分别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以及主人的意志。

  「涛华道长为什么要创造出和师父一模一样的符力呢?真是给人添麻烦……」

  要是那个人没有做出这样的符力,自己的心情就不会受到影响了。柚纪在心里暗暗埋怨涛华道长。师父的师父……她本来还相当期待见面,但实际上见过面以后,却是大失所望。她害怕那个人。

  「听说师父在修行时代就展现出了杰出的方术才能,被师公视为爱徒一手提拔。师公想必很想一直将师父留在身边吧。据说师父离开八华山,在千里外的兔雨县开设道观时,师公大力反对。虽然师父不太喜欢提起待在护乐院时的事,但最后似乎是双方意见不合,师父等同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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