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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纪问,边从袖子底下往上偷瞄。那双让人联想到刚出现在夜空中的新月,清澈的细长眼睛从上方俯视她。明明没受到威吓,她却没来由地被那视线震慑,僵直了身体。
「我正是刘涛华。」
「……咦咦!?」
柚纪忍不住大叫出声后,慌忙深深低下头行最敬礼。「请、请恕小人失礼!因为没想到贵为八老之一的道长会亲自出来迎接……」
「不,我并不是来接你的。」
「啊!这一位是左慈,同样也在师父门下修行,是我的符力。」在身后待命的左慈将棍子放在一旁,也同样下跪行礼。
「符力不需要介绍。抬起头来吧,也不用说你不习惯的拘谨用语。」
「是、是……」
柚纪不知所措地放下袖子、抬起脸庞。那中音美声悦耳得有如山上累积的夜露在滋润耳朵,一字一句发音清晰,语气也很沉稳,一点也没有压迫感,但不知怎地,总觉得对方很懒得搭理他们。
柚纪没想到治理护乐院的八位长老之一,竟会不带随从就随意跑来出入的大门。而且她一直以为伟人理所当然都是男性,所以也想像不到是个雌雄难辨的人。
「请、请您听我说,我是有要事想请教涛华道长,才千里迢迢登门拜访。」
柚纪再度垂下头,紧张地说明来意。
「我想您应该已经耳闻,吾师赵涛龙在四个半月前亡故。一个月前,有宵小闯入我们在兔雨县的道观,偷走了放有师父遗体的棺木……然后烧了遗体便逃逸无踪。盗棺贼是个有着满脸胡子的壮汉,额环上有八莲一鬼的徽记。关于这件事,涛华道长是否知情……」
「啊,那是汀杰,他是遵照我的指示行事。」
柚纪急切地陈述后,对方却行若无事地回答,她哑然失声。
「什……」
她甚至忘了要保持礼数,抬起头来,嘴巴一张一合说: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这、这是何故呢?」
柚纪忍不住立起膝盖,跪着行进到涛华道长脚边。道长皱起端整的五官,透出不耐。
「我没有义务向你说明。涛龙是我的徒弟。」
「别开玩笑了!他是我的师父!」
对着遥不可及、贵为天道教权威之一的道长,柚纪不由得说话大声起来,但马上惶恐地说:「真是非常抱歉,我太逾矩了。」但是,她并不想收回自己的发言。她不服地颤抖着肩膀,咬住嘴唇。
「一直让别人站在大门前,你竟然还好意思自顾自地说自己的事。我说过了,我不是来接你的,是另外有个得去迎接的人。我有点赶时间,但看来你是不会顾虑到我的情况了。」
涛华道长在头顶上方心烦地叹了口气。
柚纪本就不期待自己远道而来会受到盛大欢迎,但也没想过会遭到如此无礼的对待。她想既然是德高望重的伟大道士,会是感觉比毛道士更伟大的好好老爷爷吧——她并未具体想像过,但下意识里确实有这种想法,所以发觉涛华道长和预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不禁非常沮丧。
「师公,恕小的失礼,但我们也不能半点答案都没听到就回去。」
左慈代替默不作声、全身因愤怒和消沉而颤抖着的柚纪开口说了。他的语调一如往常缺乏情感起伏,但喉咙深处仿佛压抑着什么,嗓音比平常低沉。
「退下,区区一介俗世道士的符力没资格和我说话。」
但道长却像懒洋洋地拍开肩膀上的灰尘般不层一顾。左慈惶恐地垂下白发,但可以听到他在头发下面小声咂嘴。
「麻烦你负起责任好好教导符力。我也没说要将你扫地出门,涛龙的徒弟也算是我的门生,总不能轻忽怠慢。你就在这里待到你满意为止吧,这个人会为你们带路。」
呼……凭空忽地出现了淡淡的气息。哪样的存在会有这种像是薄薄纸张的气息,柚纪非常清楚。
「是,道长。」
在涛华道长身旁响起的话声,耳熟到教人吃惊—不,语气倒是不同。不论面对什么人,他的态度都不可能如此温顺。但是,唯独这声音,柚纪绝对、绝对不会认错——
她屏着呼吸,忐忑不安地抬起头。先是看见凭空出现的人影就跪在涛华道长脚边,削瘦的身躯穿着以腰带宽松束起的紫蓝色道服,随意留长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扎成一束。人影缓缓抬起低垂的脸庞后,一张粗犷的脸孔浮现眼前,脸上蓄着称不上美髯的稀疏邋遢胡子,还有尖尖的下巴和没什么肉的脸颊,是个散发出颓废气质的四十来岁男子——
「……师……父?」
不对……外表虽然一模一样,但柚纪认识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服侍其他人。每次不管柚纪怎么抱怨,他都不放开酒瓶,像个正值叛逆期的小孩回嘴:「别罗哩叭嗦的!你又不是我娘!」同时又摆出不可一世的表情,趾高气扬地喝酒抽烟、沉迷于打麻将,是个无药可医的人……但是,也等同是柚纪的一切……
柚纪在道观生活的那十年,都是为了向那个人报恩、为了成为那个人需要的人、也为了能够永远待在那个老是扭起薄唇露出腼腆微笑的人身边。
所以,不是他。会是柚纪世界中心的那个人,绝不能一本正经得像个服从的仆人、跪在他人脚边。
那么,他是谁——?
「柚纪……」
身后的左慈也以愕然的语气说:
「